碎瓷之痕06：碎瓷之痕

雨水敲打着档案室的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指尖在叩门。周清澜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电脑屏幕的蓝光在凌晨三点的黑暗中格外刺眼。专案组大部分人员都已撤离，只留下她整理明天汇报用的鉴定报告。

打印机突然卡纸，她弯腰去取卡住的纸张时，碰倒了程越留在桌上的文件夹。散落的文件中，一张边缘烧焦的照片滑了出来——父亲站在敦煌莫高窟前，身旁是年轻的程远征，两人中间那个模糊的身影，赫然是程越的母亲。

周清澜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照片背面的日期是1998年8月15日，父亲去世前一个月。更令她窒息的是文件上的标注：【周维钧涉案证据7/12】。

"找什么呢？"

程越的声音在身后炸响，周清澜猛地转身，膝盖撞在桌角。他站在门口，黑色制服被雨水打湿成深灰色，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照片上，表情瞬间凝固。

"涉案证据？"周清澜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碎冰相撞，"我父亲是受害者还是嫌疑人？"

程越缓慢地放下咖啡杯，动作精准得像在拆弹。"事情很复杂..."

"复杂到需要隐瞒我整整三个月？"她抓起另一份文件，纸张在空中哗啦作响，"这是什么？你接近我是为了查我父亲？"

程越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领口，洇出深色的痕迹。他伸手想拿回文件，周清澜却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档案柜。

"清澜，不是你想的那样。"程越的声音低沉紧绷，"最初邀请你加入确实因为你父亲的案子有关联，但后来..."

"后来什么？"周清澜冷笑，举起那张照片，"后来发现可以利用我的专业知识帮你找母亲死亡的真相？还是后来发现睡在仇人女儿身边特别刺激？"

程越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档案柜上，呼吸粗重。"停下。"他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颤抖，"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周清澜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程越在雨夜仓库里讲述母亲死亡时的眼神，想起他教她防身术时掌心的温度，想起舞会上那个未完成的拥抱——所有这些时刻，他心里是否都在将她与父亲的档案对比？

"证明给我看。"她猛地推开他，"告诉我你隐瞒了什么。"

程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到旁边锁着的保险柜。那一瞬间的犹豫已经足够。周清澜抓起背包冲向门口，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放开！"她挣扎着，另一只手胡乱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地面。瓷器碎裂的声响中，一块锋利的瓷片划过他的左手背，鲜血立刻涌出，滴在散落的文件上。

程越没有松手。血珠顺着两人相贴的皮肤滑下，温热黏腻。他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痛苦的琥珀色。

"我父亲的公司，"他一字一顿地说，"可能是'收藏家'网络的资金来源。"

周清澜的呼吸停滞了。程越的手在流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目光直视着她，里面盛着太多东西——愧疚、挣扎、还有某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周前。"程越终于松开手，血迹在他们之间拉出细长的丝，"但我需要确凿证据..."

周清澜后退一步，胃部绞痛。两周前，正是程越背她回家那天，正是他父亲警告她"专注当下"那天。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令人窒息的图景——程越在忠诚与正义间的撕裂，他深夜独自查看的文件，还有每次提及父亲时眼中的阴霾。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转身时声音已经支离破碎。

雨下得更大了。周清澜站在工作室门口，钥匙插在锁孔里却迟迟未转。某种细微的异样感爬上脊背——门缝里透出的光线角度与平时不同。她轻轻放下包，从暗格取出防身电击器，缓慢推开门。

工作室里一片狼藉。书架倾倒，修复工具散落一地，父亲留给她的那幅山水画被粗暴地从画框里割下。周清澜的双腿发软，踉跄着扑向工作台——父亲的工作笔记还在暗格里，但明显被人翻动过。

她颤抖着翻开泛黄的纸页，突然在最后一章发现了几页被胶水粘住的纸张。小心地用蒸汽熏开后，父亲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98.9.12 - 确认程氏集团通过拍卖行洗钱，C标记文物实为赃物。徐兄警告我停止调查，但明日必须将证据交予文物局...若有不测，澜儿记住：秘色瓷瓶底有密钥。】

纸页上的字迹在结尾处变得凌乱，像是匆忙中写就。周清澜的眼泪砸在纸上，晕开几个小小的水洼。她终于明白父亲车祸前那个雨夜，为何要烧掉部分文件，为何反复叮嘱她不要接触他的工作箱。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工作室每个角落。在那一瞬的白光中，周清澜注意到倾倒的书架后，墙面有一处不自然的凸起。她搬开沉重的橡木书架，发现墙纸被人割开过又草草粘回。撕开墙纸，里面竟是一个微型保险箱。

密码锁已经被人破坏，箱门虚掩着。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张便签纸：【晚了二十年，周小姐】。

周清澜跪坐在地上，父亲的怀表从口袋滑出。表盖弹开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什么，用镊子撬开表盘——背面刻着一串微小的数字：19980913。父亲去世的日期。

雨声渐歇时，她已整理出所有线索。父亲发现的证据指向程氏集团，而程越明知这一切却选择隐瞒。现在有人先她一步搜走了可能存在的证据，只留下残忍的嘲讽。

周清澜取出抽屉深处的备用手机，拨通了李队的电话："我需要一艘去鹭岛的船，明天下午。不，不要告诉程越。"

挂断后，她凝视着墙上父亲的照片。老人温和的目光穿越二十年时光，与她无声对望。窗外，程越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他站在雨中，抬头望着她亮着灯的工作室窗户，却没有靠近。

周清澜拉上窗帘，开始收拾行装。父亲的笔记里提到过鹭岛码头17号仓库——那里曾是程氏集团的临时储藏点。如果证据还在，她必须赶在"收藏家"的人之前找到它。

而程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被程越握过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血迹干涸的触感。她无法确定他站在哪一边，甚至不确定这三个月来的一切是否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凌晨四点，程越依然站在父亲公司大楼下。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他却感觉不到冷。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刚解密的一组数据——程氏集团近二十年来的秘密转账记录，收款方包括多个已被确认的文物走私中间商。

最晚的一笔转账发生在三天前，金额足以购买一件国宝级文物。备注栏只有一个字母：C。

程越仰头望着顶层办公室的灯光。父亲还在工作，那个永远精密如仪器的男人，此刻或许正在销毁更多证据。他的左手背已经止血，伤口微微发烫，远不及胸腔里那把名为背叛的刀搅动的疼痛。

他想起周清澜夺门而出时通红的眼眶，想起她看到照片时瞬间破碎的表情。三个月来建立的信任，在真相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而更残酷的是，他甚至无法辩解——最初接近她确实带着调查目的，尽管后来一切都变了。

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震动起来。李队的消息：【周教授申请了明天去鹭岛的船只，未通知专案组。】

程越的血液瞬间冻结。鹭岛——父亲笔记中提到过的仓库所在地，也是母亲生前最后调查的地方。他飞快回复：【阻止她，我马上回总部。】

但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让他的手指僵在半空：【已确认17号仓库今晚有异常电力消耗，热成像显示至少五人活动。】

程越望向父亲办公室的窗户，灯光突然熄灭。某种可怕的直觉击中了他——父亲早知道他们会查到鹭岛，那是个陷阱。他狂奔向停车场，雨水模糊了视线。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周清澜工作室的监控提醒：【移动侦测警报：前门】。

当他发动汽车时，仪表盘时钟显示凌晨4:36。距离天亮还有两小时，距离周清澜可能踏入致命陷阱还有不到十小时。而程越知道，有些选择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后视镜里，程氏集团的大楼渐渐远去，像一座正在沉没的黑色冰山。

褪色蝴蝶标本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