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风了
医院的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只挣扎着想要飞走的白鸟。苏念坐在病床前,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仿佛在倒数着什么。窗外的天空蓝得刺眼,没有一丝云彩,就像他们初遇那天的海。
"等春天来了,我们去放风筝吧。"林暮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握住苏念的手,却只是微微抬起了指尖。
苏念急忙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那只曾经温暖有力的手,现在瘦得能摸到每一根骨头的形状。她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戒指松了——这半年她瘦了太多。
"好啊,"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去海边那个山坡放,风大,风筝能飞得老高。"
林暮笑了,眼角挤出几道细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苏念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一滴眼泪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林暮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别哭,天这么蓝,该高兴才是。"
2. 海边初遇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苏念独自一人来到这座海滨小城写生。
那天风很大,浪花凶猛地拍打着礁石。她蹲在沙滩上写日记,一个特别大的浪打来,卷走了她的钢笔。她愣愣地看着海水吞没了那支跟了她三年的笔,突然觉得这是个不祥的预兆——她的毕业设计毫无进展,导师已经给了最后通牒。
"用我的吧。"
一支钢笔递到她面前。苏念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站在逆光里,风把他的衣角吹得上下翻飞。笔帽上刻着一朵小小的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谢谢。"她接过笔,笔身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我会还给你的。"
"不急,"他笑了笑,"我经常来这儿画画,你下次遇见我再还。"
他叫林暮,是美院的助教,来海边采风。苏念后来想,如果那天没有起风,如果那个浪没有打湿她的画稿,如果她没有蹲在那个位置写字,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相遇?
但命运就像海风,从来不讲道理。
3. 病房里的春天
确诊后的第六个月,林暮已经瘦得脱了形。
窗台上的绿萝是病房里唯一生机勃勃的东西,垂下的藤蔓快要触到地面。林暮总说这绿萝像苏念的头发,于是她再也不肯剪短,任由它们长得像一道黑色的瀑布。
有天半夜,苏念被林暮的笑声惊醒。他指着窗外,眼睛亮得出奇:"念念,你看,有风筝。"
苏念看向窗外,那里只有漆黑的夜空和惨白的路灯。但她还是爬上了病床,和他一起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假装看着什么:"嗯,飞得好高。"
林暮靠在她肩上,呼吸渐渐平稳。苏念轻轻抚摸着他突出的肩胛骨,感觉像是在抚摸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鸟。
4. 最后的风
立春那天,天气预报说有大风蓝色预警。
林暮突然精神很好,甚至喝了大半碗粥。他让苏念打开窗户,说想闻闻春天的味道。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吹散了病房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念念,"他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找个风大的地方...把我忘了。"
苏念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泪水浸湿了两个人的手指:"我做不到。"
"那就...等风来的时候,想我一下。"林暮的声音越来越轻,"天这么蓝...该高兴才是..."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雪地上。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但苏念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风筝在同时起飞。
5. 后来
第二年春天,苏念真的回到了那个海边。
沙滩上有很多放风筝的孩子,天空被彩色的翅膀填满。她抱着骨灰盒站在礁石上,海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像是要把什么带走一样。
"林暮,"她轻声说,"起风了。"
打开盒盖的瞬间,风立刻卷走了骨灰,像一群迫不及待的白鸽。有粒沙飞进眼睛,她揉了很久,直到眼眶通红。
临走时,一个小女孩跑过来:"阿姨,你的笔掉了。"
苏念低头,看见那支刻着云的钢笔躺在沙子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明明记得这支笔早就和林暮的遗物一起收进了盒子,现在却奇迹般地出现在这里。
6. 云清的笔记
远处的防波堤上,云清合上手中的线装本。
"为什么要这么做?"周九良看着那个走向大海的女人,"生死有命,这不是你常说的吗?"
云清望着海天交界处:"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其实是人间的眼泪炼成的。"
一阵大风吹来,掀起了笔记本的扉页,上面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癸卯年春,林暮化风而去,留钢笔一支。苏念余生每逢风起,皆会抬头望天。"
周九良还想说什么,却见云清已经转身离去。她的裙角被海风吹起,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
更远处,苏念把那支钢笔别在胸前,走向浪花翻滚的大海。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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