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平和柳怀安一人手里提着一个水桶,往神庙后的小溪边走去。
“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常思平眨眨眼,问。
柳怀安摇摇头,回答:
“我不知道”
传说在几百年前,舟山还是一片荒芜。那时,从北方来了一批流民定居于此。他们太累,太饿,现实支撑不了他们再向别处迁徙了。
那群可怜人,在舟山艰难度日。
直到一天晚上。那一天,夜空划过数不清的流星雨;当完,所有人都做了一个梦:他们梦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和蔼老人,在舟山散步。
老人踏上土地,脚下长出大片芳草和鲜花;老人迈过沟壑,勾股间流出潺潺溪流;老人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扔向天空;泥土被风吹散,落到地上,长出一颗颗松树。
老人最后走累了,坐在一处平坦的土地,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第二天人们醒来,发现梦中的一切都实现了,于是大为震惊和感动。他们找到老人最后消散的地方,建起了庙宇,把他当成山神供奉。这就是舟山神庙的由来。
自此,舟山不再是延绵几十公里的“土蛇”,在蛇头处也泛起淡淡新绿。
这些都是老爷爷告诉他们的。说完这些,他就要回山下的家了,留两只小妖打扫庙里的卫生。
此外,老爷爷还提到,最近不断穿着黑色官服的人在镇子里集结。安全管控也变得严格了。
看样子捕妖阁近期还有动作。柳怀安暗暗想。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在舟山,完全可以凭借地形周旋。
接满水,常思平和柳怀安并肩往回走。神庙附近确实比别处要安静,舒适。
突然,路边的灌木丛抖动几下;两人立定,警惕地看着那团抖动的草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噗”,一团黄色的,毛茸茸的东西窜出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是........黄鼠狼?柳怀安和常思平傻傻地看着对方。
那黄鼠狼站立起来,尖嘴上弯,朝他们拱手拜了拜,尖声细语地开口:
“你们看我像人嘛?”
微风吹过,周围沙沙作响,三人之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常思平率先开口,他坦诚地回答:
“像煤气罐。”
话罢,黄鼠狼瞬间破防了。毛发根根竖起,尖叫着把常思平扑倒,又抓又挠。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柳怀安没能做出反应,他呆呆地看着眼前扭打在一起两小只,直到常思平呼救后才慌忙放下水桶,去拉架。
“阳阳。”
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黄鼠狼停下动作,,顿了顿,扭头,朝着声音跑去。
淡黄色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在草地上留下斑驳的黑影。黄鼠狼扑到一个人怀里,那人头戴彩色花环,身穿白纱单衣,瀑布一样的黑色长发垂在双肩。
他低头,温柔笑笑,白皙地手指轻轻拨弄黄鼠狼的毛发;那小动物在其怀里打了个滚,变成一个小男孩,尖尖的兽耳一抖一抖,额头上一抹鲜红的刘海格外显眼。
“山神大人。”这只叫阳阳的黄鼠狼小妖委屈地开口,扭头,指着常思平和柳怀安,眼神幽怨:
“他们欺负我。”
山神大人!?听到这里,两个人瞠目结舌。那是山神大人?不对啊,常思平暗自惊叹,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也就是二十多岁。
“欺负你?”山神轻声细语,把阳阳放到地上:
“我看你是又变成黄鼠狼吓唬别人了吧。”
山神抬头,平静地注视着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妖,轻声:
“二位贵客,请跟我来吧。”
柳怀安和常思平默默地跟在山神后面,实际上还是去山神庙。一路上,阳阳牵着山神的手,时不时回头,恶狠狠地朝常思平呲牙。
常思平也不惯着他,凶狠地呲回去。
进庙,山神泡茶,阳阳接过水桶冲洗地面。剩下三个人隔案对坐。
“我不常见生面孔。”山神一边轻声说,眼神透着几分犀利和试探:
“你们就是前几天被通缉的两个妖吧?”
柳怀安全身一震,常思平立刻反驳:
“那是诬陷!不是我们干的!”
柳怀安拍拍常思平脑袋,轻声:
“不要无礼。”
然后缓缓地开口:
“山神大人,事情,比较复杂,还请我慢慢地说。”
山神一边听,一边给他们倒茶。两小只谢过山神。良久,山神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常思平眨眨眼,轻声:
“山神大人,你就不怀疑我们骗了你吗?”
“当然不会。”阳阳插嘴:
“自从你们进入舟山,山神大人就一直在观察你们。刚刚也是让我去请你们过来。”
山神眨眨眼,伸手,好似责备地轻轻敲敲小黄鼠狼的脑袋。
原来如此。柳怀安点点头,但另一个问题也从心里升起。他好奇地开口:
“山.....山神大人。你一直都是山神吗?”
“你这叫什么话!”一旁的阳阳抬头呵斥,耳朵一颤一颤:
“山神就是山神,什么叫一直都是山神吗。”
“阳阳。”
山神轻声制止,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小黄鼠狼听到之后低头,耷拉着耳朵,清理地面。
“我并不一直是山神。”他温和地开口:
“确切来说,变成山神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只记得,很久以前的一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一直跑啊跑,跑啊跑,看见了一座木房子。他一头撞进去,看见了一群人,耳边传来惊呼,随后他失去意识。
等到再醒过来时,他的伤口被包扎好了。每天都有人来这座木房子里,对着一尊泥塑上香,跪拜。
也每天都有人给他喂食,给他水喝。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害怕那些人。
他表现得很安静,有人投喂他就吃饭,没有人的时候,就躲在泥塑的阴影里睡觉。
在他的印象里,木屋里永远都是亮的,永远都有淡黄色的阳光,温柔地照进屋子。
直到有一天,暖阳依旧温柔。他正迷迷糊糊地躺在阴影里睡觉。突然,阳光轻轻盖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睛,不知为何,泥塑转身,正弯腰,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白胡子老人的泥塑好像活过来一般,冲他点点头,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把一个彩色花环轻轻戴着他头上。
一股凉意如闪电般穿过全身,他一激灵,脑海中有什么地方被疏通了。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可以化成人形,听懂人语了。
从此之后,舟山有了新一任山神。
柳怀安和常思平听得一愣一愣。阳阳早已清洗完地面,躺在山神旁边,头枕在其腿上,眼睛半眯,快要睡着了。
“不过,最近,已经没多少人来祭拜了,我的力量也日渐稀薄。”他笑笑:
“大家都不信山神了。”
太阳西斜,光束透过缝隙照到庙内。山神动情地看着光束,轻声:
“看,就是这束光。”
柳怀安刚刚扭头,耳边“咣当”一声。他连忙扭头,发现常思平居然倒在了桌子上。柳怀安心里一惊,刚想起来,脚下一软,也倒在桌子上,意识渐渐流逝。
阳阳听见动静,也想起身,却感觉困意越来越浓,最后沉沉睡去。
山神看着沉睡的三人,起身,有些踉跄地走到门口。推开大门,淡黄色的阳光完全涌入,铺满庙宇每一个角落。
他俯视着山下的一切。傍晚的暖风拂过;树木,青草,花朵,山下的城镇,一切的一切,都沉浸在温柔的傍晚余光中。
他深情地看着成熟的作物,忙碌的人们,看着这仿佛周而复始的一切,心中泛起朵朵涟漪。他喃喃:
“我爱这个世界。”
捕妖阁的人马早已在山下集结。
阳阳感觉到了一丝燥热。他揉揉脸,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见了一个铁制的牢门。
他瞬间清醒,坐起来,自己在一处牢房。周围燥热感越来越强。牢门外,山神伫立,静静地仰头。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
他不安地晃动牢门,急切:
“山神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山神低头,看见他,温柔地笑笑。身后,亮起一个淡蓝色的洞,洞里跑出来一批妖怪和灵兽——那都是舟山的灵兽。
阳阳内心越发不安。他无意中抬头,瞬间僵在原地。
头顶是一块淡蓝色的大屏幕,透过它可以看见舟山的情况。
屏幕里,从山脚下,大火不断地向上蔓延,吞噬。
“阳阳。”山神轻声说:
“捕妖阁,对舟山动手了。”
阳阳一颤,大脑一片空白
“我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他露出一丝悲凉地笑容。不断有灵兽从身后亮起的灵气通道跑来。山神往阳阳面前走了几步,低头,注视着小黄鼠狼。
“阳阳,不要担心。”他柔声安慰:
“这里是神庙地下空间,你们不会有事的。”
“捕妖阁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是因为白天那两个家伙吗?”
山神沉默。阳阳想到什么,颤声:
“你从一开始看到那两个家伙,就知道捕妖阁会对他们采取行动,对不对?”
“是的。”山神回答。
“为什么不献出他们?交出他们,我们就....”
“我们不会没事。”
山神第一次提高了音量。他认真地开口:
“交出去,他们也不会停手,反而会加大搜索。到时候,你们我也不一定能全保下来。我们也是妖,只要是妖,捕妖阁就不会放过。
“这件事情的结局,从他们踏上舟山丛林的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最开始,我观察他们,就是想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是暴虐之徒。如果是,就解决掉他们,如果不是,就放走他们。”
阳阳沉默了。他明白,山神是对的。自从越来越少的人前来祭拜,山神的力量就越来越弱。而捕妖阁的行动却越发猖獗,更何况舟山本就是没有什么名气的小山,山上也都是没有名气的小妖,被捕妖阁袭击也是迟早的事情。
山神笑笑,摘下花冠,戴到阳阳头上。阳阳瞳孔收缩,一种不好的念头涌入脑海:
“山神大人,你.........”
“阳阳。”他轻声开口:
“我知道捕妖阁为什么抓他们两个,我也知道捕妖阁真正要什么。除你之外,我是舟山唯一一个可以化人的妖。不抓一个化人妖兽,他们是不会收手的。”
阳阳颤抖着留下眼泪,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伸手,捏捏阳阳耳朵:
“阳阳,这是唯一的办法。舟山没有能力对抗捕妖阁,我也没有能力对抗捕妖阁,但我可以让尽可能多的生命活下来。”
山神指指屏幕角落的村庄,轻声:
“你要记住,他们在,山神就在;山神在,舟山就不会死。
“大灾之后,必会大建,你要带着他们,重新让舟山活过来。”
他最后一次捏捏阳阳的脸蛋,温柔地叮嘱:
“阳阳,好好活下去吧。”
说完,他收手,后退,身形变化,变成一只通体雪白的狼。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阳阳一眼,朝着通道奔去。
“咔”牢门打开,但阳阳早已泣不成声。
柳怀安从一个小舟上醒来,头很沉,身躺着常思平。他抬头看向天边,瞳孔地震,全身仿佛被重锤狠狠击打了一下。
天边,舟山方向的火光,点亮了半边黑夜。
三月二十一晚,火烧舟山。
大火连绵,两天不灭。火焰之后,是三天的暴雨。
大雨过后,满是灰烬的舟山上,地缝里,冒出一点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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