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渊之茧

暴雨中的便利店霓虹灯牌滋滋作响，江临隔着玻璃凝视冰柜里蠕动的胚胎。那些半透明胶质中沉浮的婴儿，全都长着他与沈确融合的面容。手机在掌心震动，深渊回廊的提示界面渗出鲜血：

【您有新的羁绊礼物待查收】

江临点开包裹图标，染血的金属盒凭空出现。当他掀开盒盖的刹那，整条街道的时间流速骤减，雨滴凝固成水晶珠帘。盒内盛放着两枚芯片，表面蚀刻着1997与2003的日期，浸泡在淡绿色营养液中的竟是沈确的眼球。

"这次是左眼。"江临的指尖轻触玻璃器皿，视网膜突然闪过破碎画面——沈确被囚禁在蜂巢状的水晶牢笼，机械臂正将探针插入他的视神经。

雨幕轰然坠落，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便利店的胚胎集体爆裂。黏液在路面汇聚成血字：【欢迎来到最终调试阶段】。江临转身时撞进某人怀里，二十五岁的沈确正用绷带缠绕渗血的右眼，风衣领口露出锁骨处新添的电子纹身。

"你迟到了七年。"沈确的呼吸喷在他耳后结痂的伤口，"不过刚好赶上处刑秀。"

虚**然展开环形光幕，数百个悬浮屏幕播放着不同时间线的处刑画面。江临看到十二岁的沈确被钉在数学教室黑板前，二十岁的沈确在焚化炉里挣扎，甚至有老年版沈确被数据流肢解。每个屏幕右上角都有倒计时，数字全部定格在7分7秒。

"这是系统的娱乐节目。"沈确用匕首划开手腕，荧蓝血液在地上画出传送阵，"每七分钟随机处死一个时间线的我，直到..."

他忽然将江临推进阵眼，匕首刺入自己心口："...你学会怎么杀死我。"

传送光芒吞没视野的刹那，江临闻到浓重的铁锈味。他跌坐在铺满齿轮的祭坛上，穹顶垂落的铁链拴着七个沈确的克隆体。他们以不同年龄段的样貌呈现，从垂髫幼童到白发老者，每个人的心脏位置都插着江临的某件物品：乳牙、校徽、染血的球鞋...

"第七号调试目标入场。"

机械合成音震落穹顶的铜锈，祭坛齿轮开始咬合转动。江临的荆棘纹身突然暴长，刺入地面形成血管网络。最年轻的沈确克隆体突然睁开眼，拔出心口的乳牙掷向祭坛中枢。

"快走！"孩童版沈确的声带还未变声，"他们在诱导你共鸣..."

铁链骤然收紧，克隆体的四肢被扯向不同方向。江临扑向中枢控制台时，祭坛裂开深渊，涌出他曾在玫瑰墓园见过的血肉傀儡。这些怪物体内嵌着老式显像管，屏幕里循环播放沈确被处刑的画面。

"不要看屏幕！"十七岁形态的沈确克隆体嘶吼，"那是认知病毒！"

江临的视线已经无法移开。某块屏幕正播放着他从未见过的记忆：六岁生日当天，沈确偷偷将镇静剂倒入父亲的咖啡；十四岁暴雨夜，沈确在巷口用板砖拍晕跟踪他的流浪汉；直到五年前失踪案，沈确在车祸现场徒手撕开变形的车门，将他推出燃烧的轿车。

每个画面里的沈确，锁骨都没有荆棘纹身。

"这些...都是真的？"江临的太阳穴突跳，鼻腔涌出荧蓝血液。血肉傀儡趁机将他按在控制台上，显像管屏幕贴向他的眼球。

"半真半假的记忆最美味。"机械音带着餍足的颤音，"现在，选出你最想删除的片段。"

控制台升起七枚拉杆，分别标注着情感模块的编码。江临的指尖刚触碰到"依恋"标签，所有沈确克隆体突然齐声惨叫。他们的皮肤浮现出电路板纹路，电子脑在过载中迸出火花。

"住手..."江临的声带被共鸣震出血沫，"这些情感..."

"都是系统漏洞。"沈确的本体突然从血池浮出，双手握着江临送他的玻璃弹珠，"现在，打碎它。"

江临在混乱中抛出金属盒，沈确的眼球容器精准落入控制台凹槽。当玻璃碎裂声响起时，整个祭坛开始量子化分解。克隆体们的惨叫化为数据流，注入江临锁骨处的荆棘纹身。

时空崩解的漩涡中，沈确将江临推向发光的裂隙："去1997年7月7日，那里有..."

血肉傀儡的触须贯穿沈确的胸腔，将他拖回深渊。江临在坠落中看到走马灯式的真相：

所谓伪兄弟，实为同一实验体的不同世代；

沈确每次死亡都会在更早的时间线苏醒；

系统本身是江临失控的潜意识产物。

江临砸进松山实验室的废墟时，电子钟显示19:46。他的身体正在量子化，手指穿透了生锈的铁门。地下传来婴儿啼哭，每声哭喊都令荆棘纹身绽放新的枝桠。

"还剩一分钟。"江临的虚影穿过层层防爆门，在培养舱阵列深处看见惊悚的画面——二十岁的沈确正将匕首刺入婴儿版江临的心脏，而培养舱外的操纵者竟是年轻时的父亲。

"住手！"江临的声波震碎营养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落下。在利刃刺入的瞬间，婴儿胸口弹出血色界面：

【是否进行记忆覆盖？】

江临的量子态手指按下确认键，整条时间轴突然扭曲。他抱着婴儿冲进备用舱，将沈确的匕首刺入自己心口。当电子钟跳到19:47时，初代系统的警报声响彻实验室：

【检测到时空悖论，启动自毁程序】

江临在爆炸的火焰中看清培养舱的编号：S-00。怀中的婴儿睁开眼，瞳孔里旋转着血色荆棘——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沈确诞生时的模样。

【记忆重构完成】

江临在ICU病房惊醒，呼吸面罩蒙着白雾。心电监护仪的波形与深渊回廊的提示音同频，窗外的梧桐树正在数据化凋零。他扯掉输液管，在病房镜面看到锁骨处完整的荆棘图腾——此刻每一根尖刺都延伸出莹蓝的神经脉络。

手机自动播放紧急新闻："连环杀人犯沈确于今日越狱，疑似持有生化武器..."

江临撞开安全通道的门，楼梯间每一级台阶都贴着他与沈确的合照。当他踏碎第七张照片时，整栋医院突然翻转成倒金字塔结构。无数病床悬浮在空中，每张床上都躺着正在异化的"自己"。

"你终于来了。"

沈确的声音从金字塔顶端传来，他坐在由脊椎骨拼成的王座上，脚下堆满江临的克隆体残骸。月光穿透他胸口的空洞，照出内部精密运转的机械心脏。

"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共犯了。"沈确抛来那把染血的蝴蝶刀，"毕竟，是你亲手创造了这个地狱。"

江临接住刀的瞬间，整座城市的地面开始塌陷。摩天大楼坠入数据深渊，市民们化作像素消散。在末日般的景象中，唯有他们站立的位置升起水晶平台，七个时代的沈确克隆体从血池中走出，掌心托着不同形态的江临心脏。

"选择吧。"七个沈确齐声开口，"成为新系统的神，或者..."

江临的刀锋突然转向自己心口，荆棘纹身爆发出耀眼光芒。当刀刃刺入电路疤痕的刹那，所有沈确同时露出释然的微笑。他们的身体化为数据流，汇入江临脚下的血色图腾。

【系统格式化进度99%】

江临在剧痛中看到最后的走马灯：五岁的沈确为他挡下实验员的电击，十二岁的沈确偷偷修改他的基因检测报告，十七岁的沈确在火海中将他推出传送门。每一次轮回，沈确都在重复相同的抉择。

当光芒吞没万物时，江临听见时空尽头的私语："这次，换你来记住我。"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与他相扣，沈确的残影正在消散："你终于...长大了..."

朝阳升起时，江临坐在便利店门口吃关东煮。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昨夜全球范围出现集体幻觉现象..."，街角的梧桐树抽出新芽，行人锁骨处干干净净。

玻璃弹珠在掌心发烫，倒影里闪过沈确的剪影。江临咬破手指，在便利店玻璃写下血色的"7"，转身走进晨光中。

他锁骨处的荆棘纹身，正悄悄开出一朵纯白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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