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网

缅甸的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时，小林已经醒了。她蜷缩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细小裂纹，数着那些像树枝一样分叉的纹路。这是她在诈骗园区里养成的习惯——当周围太安静时，她需要找点事情做，好让自己不去想太多。

"咚咚咚。"三下轻柔的敲门声。

小林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赤脚跑到门前，但又停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睡裙的领子，才慢慢打开门。

"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陆川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头发微微湿润，像是刚洗过澡。22岁的他笑起来时眼角会浮现细小的纹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小林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谢谢陆叔叔。"

"不是说好了吗？没人的时候叫爸爸。"陆川走进房间，顺手带上门。他的目光扫过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小空间，在床头那个破旧的布偶熊上停留了一秒——那是小林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唯一物品。

"对不起...爸爸。"小林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陆川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他坐在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打开看看。"

小林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盒，丝带解开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盒子里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电影胶片造型，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这是..."

"纯银的。"陆川拿起项链，示意小林转身。"你上次说喜欢那个女演员戴的项链，记得吗？我特意找人定制的。"

冰凉的金属贴上小林的脖颈，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陆川的手指擦过她的后颈，熟练地扣上搭扣。

"好了，看看。"他拿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递给小林。

屏幕里的女孩有着过于苍白的肤色和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银色的项链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显得格外醒目。小林摸了摸吊坠，真实的触感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喜欢吗？"

"喜欢。"小林点头，随即又摇头，"但是太贵重了..."

陆川大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傻孩子，今天是你13岁生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崭新的手机，"今天给你放假一天，我带你去市区逛逛。这是你的新手机，里面只存了我的号码。"

小林接过手机，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滑动。这是最新款的iPhone，比她之前用的那部摔碎了屏幕的旧手机高级太多。

"真的可以去市区吗？"她抬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和不确定。

"当然。"陆川微笑着，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不过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对吧？"

小林的身体微微僵硬，她点点头："不跟陌生人说话，不离开您的视线，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乖女孩。"陆川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去换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穿那条蓝色的裙子，很适合你。"

等陆川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小林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迅速换好衣服——那条天蓝色的连衣裙确实很衬她的肤色，陆川的审美一向很好。在镜子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涂了一点唇膏，这是上个月完成任务后陆川给她的奖励。

下楼时，小林看到陆川正在和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说话。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小林还是捕捉到了"转账"、"警察"和"新剧本"几个词。看到她过来，陆川立刻结束了谈话，那几个男人也迅速散开。

"准备好了吗？"陆川的笑容重新变得温暖，仿佛刚才的严肃对话从未发生。

小林点点头，跟着他走向那辆黑色的奔驰。车子驶出园区大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高耸的围墙和铁丝网。在阳光下，它们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了。

"第一站，商场。"陆川转动方向盘，语气轻快，"你可以选任何你喜欢的衣服、鞋子，什么都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小林小声问。

"只要不是太离谱。"陆川笑着瞥了她一眼，"比如一头大象什么的。"

小林被逗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真正放松下来。车子驶入市区，街道两旁的建筑逐渐变得高大华丽。小林把脸贴在车窗上，贪婪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卖水果的小贩、穿着鲜艳长裙的妇女、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年轻人...这一切对她来说都那么新鲜。

商场里冷气开得很足，小林不自觉地靠近陆川。他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走进一家又一家精品店。导购小姐们看到陆川时眼睛都亮了起来——作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导演"，他偶尔会在电视上露面。

"试试这件。"陆川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白色连衣裙，领口点缀着细小的珍珠。

小林抱着衣服走进试衣间，关上门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镜子里的女孩穿着蓝色裙子，脖子上戴着昂贵的银项链，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中学生。谁能想到她每天的工作是坐在电脑前，用甜美的声音欺骗大洋彼岸的陌生人呢？

"小林？需要帮忙吗？"陆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马上好！"小林慌忙脱下原来的裙子，换上那件白色的。它柔软得像第二层皮肤，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当她走出试衣间时，陆川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完美。"他轻声说，然后对导购小姐点头，"包起来，还有刚才试的那几件一起。"

就这样，他们逛了一家又一家店，陆川几乎满足了小林每一个犹豫的眼神所代表的愿望——一双缀着水晶的凉鞋、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双肩包、一条绣着缅甸传统花纹的丝巾...

中午，陆川带她去了一家高档餐厅。小林拘谨地坐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前，看着菜单上那些她读不懂的外文菜名。

"想吃点什么？"陆川问。

"您...您帮我点吧。"小林把菜单推回去。

陆川笑了笑，用流利的英语点了牛排、意面和一份巧克力熔岩蛋糕。等服务生离开，他伸手轻轻握住小林放在桌上的手。

"紧张？"

小林摇头，又点点头："这里太漂亮了，我怕弄脏什么..."

"别担心，"陆川捏了捏她的手指，"今天你是公主，公主不需要担心这些小事。"

食物上来后，小林小心翼翼地学着陆川的样子使用刀叉。牛排鲜嫩多汁，比她平时在园区食堂吃的饭菜美味太多。吃到一半时，陆川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皱。

"我接个电话，你慢慢吃。"

陆川走到餐厅外的露台上通话，透过玻璃门，小林看到他表情严肃地说着什么，偶尔还用手势强调。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从餐厅门口经过，小林的身体瞬间绷紧，叉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警察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朝里面看了一眼，但很快走开了。

"怎么了？"陆川回来时问道，目光敏锐地扫过小林苍白的脸。

"没、没什么。"小林低头戳着盘子里剩下的食物，"就是...叉子掉了。"

陆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带你出来吗？"

小林摇头。

"因为你上个月的表现非常出色。"陆川的声音降低了一些，"那个加拿大老太太的案子，你处理得很好。二十万美元，干净利落。"

小林感到一阵反胃，那块美味的牛排突然变得难以下咽。那个叫玛格丽特的老太太，在视频通话时给她看过自己养的三只猫，还说要寄些加拿大特产给她...

"我...我只是按照您教的做。"

"但你做得很自然，很有天赋。"陆川的眼中闪烁着某种小林读不懂的光芒，"很多人学几个月都达不到你的水平。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这不是第一次陆川夸她有"天赋"，但每次听到这个词，小林都觉得胸口发闷。她想起玛格丽特发现被骗后那张崩溃的脸，还有她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我以为你是个好孩子..."

"蛋糕来了。"陆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巧克力熔岩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服务生轻声唱着生日歌。在周围顾客善意的注视下，小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许个愿吧。"陆川说。

小林闭上眼睛。她应该许什么愿呢？更多的名牌衣服？更贵的首饰？还是...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到陆川正专注地看着她，嘴角挂着那种她熟悉的、带着计算的笑容。

我希望...能一直让陆叔叔开心。小林在心里默念，然后吹灭了蜡烛。

"好女孩。"陆川似乎很满意，他伸手抹掉小林嘴角的一点巧克力，"接下来想去哪里？电影院怎么样？新上了一部动画片。"

小林点点头，努力表现得兴奋一些。离开餐厅时，她注意到陆川往她新手机里安装了一个软件。

"这是定位系统。"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只是为了你的安全。"

回程的路上，小林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疲惫地靠在车窗上。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诈骗园区在暮色中渐渐显现出轮廓。铁丝网、监控摄像头、持枪的保安...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

"今天开心吗？"陆川问。

"开心。"小林回答，这是真话，也是谎话。

"记住这种感觉。"陆川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只要你听话，好好工作，以后每年生日都可以这样过。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小林知道"否则"后面是什么。她见过不听话的人被关进小黑屋，听过深夜里的惨叫声，也记得那个试图逃跑的女孩被带回来时满身是血的样子。

"我会听话的。"小林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银项链。

车子驶入园区大门，高墙上的探照灯亮了起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小林抱紧怀中的礼物袋，跟着陆川走向那栋她既熟悉又恐惧的建筑。明天，她又会变回那个坐在电脑前，用甜美声音编织谎言的女孩。

但在今晚，在13岁生日的这个晚上，她允许自己暂时忘记这些。毕竟，她有一条漂亮的银项链，一堆昂贵的礼物，还有一个"爱"她的"父亲"。

这已经比孤儿院好太多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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