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华再次踏进呼伦贝尔的冻土时,羽绒服内胆上还沾着济南最后一场槐花雪。零下三十度的冷风卷着煤灰扑面而来,像前世无数个凌晨四点,她蹲在楼道里用冰水洗发时的温度。
"林霜华?"班主任推了推黑框眼镜,"你家长呢?"
她扯了扯校服袖口,露出腕表上永远停在三点四十五分的指针。玻璃橱窗里,安全主任秦川的合影还挂在模范职工栏最显眼处。他总穿藏蓝呢子大衣,领口别着党徽,笑起来像冬天的松针。
前世她最后一次见秦川,是在解剖室的冰柜前。他用止血钳挑开她锁骨下的疤痕,消毒水混着血腥气里,她说:"秦叔,我看见您给校长送档案袋了。"那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橡胶警棍擦着耳垂划过,她听见自己肋骨碎裂的声音。
"霜华?"女班长推了推她,"体育课要迟到了。"
操场上的积雪反射着冷光,陆沉正把篮球砸进网窝。这个前世她暗恋了三年的男孩,此刻正用护腕擦着汗,腕间银链晃出刺目的光。她下意识摸了摸锁骨,那里新生的皮肤还带着粉红。
"听说你给陆沉当过舔狗?"苏婉转着转笔刀,指甲上涂着毒苹果绿的指甲油。她记得前世此刻,自己正把可乐倒进陆沉的车筐,玻璃瓶炸裂的瞬间,苏婉的高跟鞋踩碎了她所有的骄傲。
"陆沉说他喜欢成熟的姐姐型。"苏婉把口红塞进制服口袋,"就像我们的苏老师。"
音乐教室的门被撞开时,林霜华正对着钢琴发呆。苏婉的尖叫惊飞了窗台的麻雀,秦川的警棍准确地敲碎了她手中那把剃刀。佛经从她膝头滑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墨迹洇在雪白的羊毛裙上。
"转学生真是好手段。"陆沉倚在走廊栏杆上,白衬衫领口别着苏婉送的银链,"用老师当挡箭牌?"
林霜华扯了扯嘴角。她记得前世被集体孤立的那个冬天,陆沉把热可可放在她课桌时,睫毛上凝着的冰晶。记得他发现她送外卖时,校服后襟沾着火锅底料的狼狈。记得解剖室里,他攥着她染血的校服,眼底比秦川的警棍更冷的光。
"你最喜欢的苏老师,可喜欢我呢。"陆沉俯身时,苏婉的口红印还在他领口。
林霜华摸了摸锁骨下的疤痕,那是七岁时被酒瓶划开的伤口。姥爷用发抖的手给她缝合时说:"霜霜,忍着,忍着就能过去了。"后来姥爷的骨灰混着槐花撒进黄河,她把那句"秦川他杀人了"永远咽在了喉咙。
"陆沉。"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像看着一尊冰雕,"心动这种事,就像把冰块丢进北极,根本掀不起波澜。"
佛香在隔断里袅袅升腾,林霜华把剃刀浸进放生池。锦鲤唼喋着水面,她想起秦川最后的话:"霜霜,你像极了你妈。"那个在档案袋照片里对着太阳笑的年轻女人,眉间有和她一样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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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融雪
家长会那天,教学楼的暖气片像发高烧的病人,烘得人脸颊发烫。林霜华缩在走廊尽头,听着家长们潮水般涌进教室。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突然闻到熟悉的柠檬香——是苏婉的妈妈,市检察院的检察官。
"秦主任又在拖堂?"苏母的嗓音像手术刀划过玻璃,"上次家长投诉他体罚学生,教育局的处分通知书还没下来呢。"
林霜华的指尖突然刺痛。她低头看去,不知何时,指甲已经掐进掌心。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她,秦川的办公室就在转角处。她想起上周实验室里,那人用浸了碘伏的棉签擦拭她手背的伤口,橡胶手套摩擦皮肤时,他说:"霜霜,你妈当年也是这样,总爱把秘密藏在伤口里。"
教室突然爆发出哄笑。林霜华转身时,正看见陆沉把苏婉的高跟鞋踩在篮球下。橡胶底与漆皮摩擦的声音像玻璃碎裂,苏婉的珍珠发夹歪在耳后,露出颈间一片青紫。
"陆神也会穿错鞋?"后排传来哄笑,"难怪苏老师总说你像她弟弟。"
林霜华的瞳孔骤然收缩。上周她撞见苏婉在教师厕所补妆,高跟鞋后跟裂了道口子,像某种不祥的征兆。她记得苏婉当时说的话:"秦主任说下周要查教师档案,你那些课外辅导记录最好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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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裂痕
秦川被带走那天,警车的蓝光映亮了整个操场。林霜华站在旗杆下,看着他藏蓝大衣的下摆被风吹起,像展开的蝙蝠翅膀。党徽在手铐反光中暗哑生光,像枚融化的蜡烛。
"小林同志,"检察官阿姨蹲下身时,林霜华闻到她大衣内侧的消毒水味,"你举报的材料很关键。"她从公文包里抽出档案袋,封口处的火漆印已经碎裂,"但这里面的东西,足够让某些人永世不得翻身。"
陆沉突然从教学楼冲出来,银链坠在风中晃成虚影。他停在林霜华面前时,呼吸喷在她羽绒服上,带着薄荷糖的凉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现在大家都完了——苏老师被停职,我的保送资格也被取消了。"
林霜华仰起头,让雪花落在干裂的嘴唇上。她想起上周在档案室,秦川用颤抖的手给她看那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女人对着太阳笑,眉间的朱砂痣像滴血。"你妈当年也是这么举报我的。"他把照片塞进她掌心,"结果呢?她连产房都没走出。"
"秦川他杀人了。"这句话突然破土而出,带着十七年积压的腐臭。林霜华看着陆沉瞳孔里的自己,像看着溺水者抓着的稻草,"我姥爷是法医,他验尸时发现了秦川的指纹。结果第二天,我姥爷就从解剖室的窗台'失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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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解冻
三月的黄河开始融冰。林霜华蹲在桥墩下,看着冰块撞击防撞栏的碎裂声。苏婉被警察带走时,高跟鞋踩碎了她精心修剪的指甲油。毒苹果绿的碎片混着血迹,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某种诡异的图案。
"你相信平行宇宙吗?"陆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白衬衫领口的银链空缺着,像未完成的等式。他蹲下身时,林霜华看见他腕间新缠的纱布——那里原本戴着苏婉送的翡翠手链。
"在某个宇宙里,"他用指尖蘸起融化的雪水,在地面画出抛物线轨迹,"我们可能正在看同一个月亮。"
林霜华突然笑出声。她扯开校服纽扣,锁骨下的疤痕在春光中泛着粉红。"秦川说,我像极了我妈。"她把掌心的火漆印按在他手心,"现在我们都是被诅咒的人了。"
陆沉的钢笔尖在雪水里划出微分方程。林霜华突然发现,他领口的空缺位置,恰好嵌着她剃刀划过的轨迹。当两道伤痕在春光里重叠的瞬间,冰层下传来姥爷的呢喃:"霜霜,花要成花,树要成树,人呐,总得活成自己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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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春潮
多年后,林霜华在加州的雨里遇见穿香云纱的女子。她转身时,锁骨下的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陆沉的指尖突然发抖,那是十七年前他第一次触碰霜华校服纽扣时的感觉。
"你最喜欢的苏老师,"女子的声音带着槐花雪的凉意,"她最后在警车里唱的是《渡红尘》。"她从香云纱袖口滑出半截剃刀,刀身上刻着完整的斐波那契螺旋,"她说,这世上最锋利的刀,是人心。"
雨幕中,陆沉突然看见霜华校服上第47处番茄酱痕迹,在柠檬香中化作银河。那些曾经让他皱眉的混乱,此刻竟成为完美的生长基底。他解下白衬衫领口的空缺,银链坠在雨水中划出的轨迹,与她剃刀上的螺旋纹路,正在同一频率上达成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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