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位,为什么会知道我和我兄长?”
裴白撩起自己那双覆盖住碧眼的薄薄眼皮,冷漠地看着青衣少年。
少年的如今模样已跟记忆中的那副乖巧爱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反而多了伪装、疯癫、心狠手辣以及少年独有的不自信。
他想,这估计是曾经那个乖巧爱哭的人面皮下隐藏的人格吧。
裴白极不信任人类,他知道人类的那具丑陋的躯体里包裹着一颗怎样的心,这颗心让他不相信任何人了。
因为受过的伤,没必要再重复第二遍。
他舔了舔干巴巴的下唇,将嘴角抿得像倒月:“窝(我)是阿白,张萌明。”
他倚窗而望,眸光一暗,冷笑三声,“……尼(你)忘记窝(我)了,是不?呵,果然啊,银(人)类是个骗子……”
“没忘,我没忘记阿白兄。”
张萌明点亮了烛火,扭头坚定地与他对视,“阿白当年待我如亲兄弟,我怎敢遗忘他。
“打自哥哥前去参加武林大赛之后,就杳无音迅了……我自然思念的,是我另一个兄长……”
张萌明笑着脸看向他去:“阿白兄,别来无恙。”
——阿白兄,别来无恙。
裴白望着他手下的烛火,闭上了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眸上的光芒闪了闪。他低声询问:“萌锋呢,怎不见他?”
“我先前与你说过,兄长他在三年前参加武林大赛后……就杳无音讯了。”
张萌明咬着下唇,情绪低落,“父亲派人寻他一年未果,一夜间白了头,次日夜晚,他……就去了。”
他双眼无神,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死的,只得咬牙别过头去,不让裴白看见他懦弱的模样。
当年兄长辞别他们前往京城参加五年一次的武林大赛的场景,他仍然可以回想得十分清楚。
少年的他与兄长离别之后,再盼来的人已杳无音讯,不知归去。
他现在明白了,当年的离别竟是——永别!
张府上下都在为长子的归去而恐慌,原本十分威严的父亲在一夜之间白了发丝。
在他与父亲见面的时候,只觉得父亲一下老了许多,颓废了许多。
他知道,父亲这是愁白了青年发,是因为那个不知归去的兄长。
父亲母亲都老了,他还在不知情地长大的着。
父亲的离开当天夜晚,他的手还被体温一点一点地冷却下去的老人拉着。
老人似乎已知自己的大限将临,在临走之前苦笑着叮嘱兄长的事,他说着许多兄长的好,也说许多他的好,也说着许多……自己的遗言。
丧事挂满堂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本平时严厉得没有微笑,像是贴了假脸的父亲……是苦笑着,是不舍地,是崩溃地离开了世间,他竟有那一瞬间,憎恨自己的兄长。
憎恨他,为什么要让父亲走了!
憎恨他,他当年为何要参加什么武林大赛!
憎恨他……
很久很久了,他都忘了憎恨兄长什么了。
他在父亲的灵堂里跪了三天三夜,出来时,彻底变了一个样,他变得奇怪了。
他逢人就笑,笑得十分痴傻。
他们都说,张府没落之后,张府的小嫡子张萌明疯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没疯,他只是……在寻找“快乐”而已啊……
在张府的张大臣,即张萌明的父亲的头七那天,张府的小嫡子竟失踪了!
跟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一箱金锭以及一把张家祖传的雕云玉剑。
他给母亲留了一封信说,他想游遍全大珝,也想去寻找兄长。
于是,他便走了……
裴白将目光定格在房间里的挂在墙上的一个松木红盒子。
这盒子很长,估计是盛剑之类的盒子吧。
“节哀。”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冰冷的字,便推开窗子看向繁华的夜市。
张萌明没出息地偷偷抹了两滴眼泪,他听出来裴白对自己说的那两个冰冷的字眼下有温柔的语气,于是又不争气地落了两滴泪水。
待他再次抬头看向自己的阿白兄时,发现自己的阿白兄消失在窗前。
“阿白兄?!”
裴白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便朝集市上的某一小摊奔去。
“烤鸡腿喽——八铜钱一个!”
“糖炒栗子!糖炒栗子——”
“快来看!快来看!新上市的话本子到啦,快来快来!十五铜钱任选一本!”
夜市上的吆喝声应接不断,还夹着多种食物的香味,勾引着裴白肚里的馋虫。
“鸡腿怎么卖的?”
裴白看到笼在笼里的烤鸡腿里眼眸一亮,但依旧冷冷地问道,可是语气愉悦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老板一见是个长相冷清但真的很好看的男人,便伸出了手指:“给你降个价,六铜钱一个,就当交个朋友!”
裴白一听,捻着手里的几枚铜钱,遗憾地摇了摇头:“唉,钱美(没)带勾(够),下次吧。”
他将躺在手心里的三枚铜钱收回怀里,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
吴岳身上的铜钱太少了,真是个抠门货!
“等等,这位小公子的钱本公子替他付了!”
裴白正要转身离去,他的胳膊被人从身后扯了一下,他回头一望,是个面露病态的男人,于是他瞬间警惕。
“谢谢尼(你)的好意,这鸡腿……”裴白面瘫不到一时,瞬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大鸡腿给吸引住了,“啊,窝(我)看窝(我)还收下吧!”
男人笑眯眯地将鸡腿递过去,裴白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住,一下子就咬中男人那只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背。
“哎哟……天,你属虎还是狼,这么狠!”
蒋言眨着被他咬痛出来的眼泪,小心地朝自己手背上呼气。
裴白傻眼了片刻。
他直奔着大鸡腿去了,哪能想到自己还能咬到一截“胡萝卜”?!!
他的眸光暗了暗,语气冰冷:“生肖里有狼……尼(你)再说。”
他松开了咬在嘴里的大鸡腿,表情阴冷又有点别扭:“对不起啦……”
蒋言笑了。
“确实没有狼这个狡猾的动物,但有……老虎这个凶猛的山怪啊……”
他抖了抖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墨相搭配的长袍,将被裴白咬出的牙印的手背收于袖中,“小公子莫非属虎?如果属虎的话可不能乱咬人哦~”
裴白看着眼里含笑的男人,眸光暗了一瞬,他将手肘一转,直接命中他的脖颈。
不过好巧不巧,男人像早已料知一般,伸手就扶上他的脖子,直接挡下装白迎来的一击。
“咳咳……”蒋言后退了两步,用手捂住了鼻口,咳出了一滩血来。
他望着手心上淌着那滩血渍,啧了一声:“啧,这具身体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差好多……”
裴白耳虽尖,但因为四周太吵而导致没听清男人低声说了什么,只听见男人低声说了什么想象中什么。
他的眉头皱起,与眼里含着忧伤的男人对视片刻,男人勾起一抹微笑:“小公子你这是吃人嘴短拿人所短,来杀蒋某的性命吗?”
裴白咬着鸡腿,突然凑近,嘴角弯起一抹他自己都没离察而到的笑意,冰冷地笑道:“如果尼(你)说是,那便是了吧……窝(我)这二十年以来,从未杀过银(人),尼(你)要想死,我可以……全成你。”
他的碧眼冰冷至极,身上拥有与生俱来的冷意漫延,周围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冰冷气氛的行人,都纷纷绕路错过。
蒋言嘴角处的血渍已干,望在皮肤上猩红一片。
他眼里含笑与碧眼少年对视:“哈哈,被在下惹炸毛了,嗯?”
裴白显然一愣,他在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温柔,然而过这抹温柔却在一瞬之间,随云而来的便是钉入心骨的凌厉。
蒋言手臂一抬,瞬间抓住比他矮半个头的裴白衣领,脚下一转,两人便进入一个陌生的小巷。
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裴白直接被蒋言按在了墙上,鸡脯腿也被这个男人不知何时拿在了手里。
黑暗之中,一抹幽光在蒋言身下亮了起来。
“窝(我)的鸡腿!”
裴白伸手就想去拿男人手中的鸡腿,却被他一下子拿到了身后。
“小公子,鸡腿可是我买的,我不求你的回馈,你还觉得……理所应当地得到啊?”
蒋言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地响了起来,竟还有一丝丝燥热的气息往他耳朵里钻,痒痒的。
他眸光一暗,瘫着脸问:“那好,尼(你)的回亏(馈)是什么,窝(我)会在窝(我)能力饭(范)围内满足尼(你)。”
裴白想,自己可不能随随便便地欠人情,赶早结个了断为妙。
“好哇,我想让你……当我一辈子的贴身人。”
蒋言勾了一抹邪笑,裴白一愣。
他片刻后笑了,笑了很惨人,他说:“一辈子的贴身仆人……你配吗?在我印象里可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这句话哦,胆肥的人多了去了。你……是第二个。”
“那第一个人,是谁?”蒋言哑然失笑。
“他?”裴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普通话开始慢慢流畅起来,他只是走神去了。
百兽之王,很少会有失神的时候,而他是个例外。
因为他有一个牵挂入骨的人。
裴白陷入了沉默。
黑暗的小巷里两人都在以奇葩的姿势各想各的事情,而小巷外面的喧嚣人间里的行人开始渐渐稀少,只有一位青衣少年步履匆匆地东奔西跑。
“阿白兄你在哪儿﹣——”
喊声渐渐由远及近,小巷里对峙的二人突猛得回过神来。
蒋言措手不及被裴白猛地推开,他撞上身后的一棵大树,然后猛吐了三口鲜血。
裴白只是撩起眼皮看向跪在地上咳着鲜血的男人,冷冷地开口:“你不是他,这么无礼的……回馈我真是无法答应你。
“所以,下回见到的时候,再向我提一个正常的要求吧。”
他扭头就走,没有回头,很快就消失在男人的视线里。
男人浅笑一声,倚在了树上。
袖子里隐藏的一个白瓷小药瓶已空,早已在他抓住裴白的那一瞬间被裴白吸入体内。
短短的几秒,药效已在裴白体内发作,只是裴白没有察觉而已。
他笑得无比开心。
刹那间他捂着心口猛烈地咳出一大滩污血,淡淡地苦笑道:“阿姐……我心好疼啊……”
突然一阵香风扑鼻,一双皙白纤瘦地玉手扶起他来,他下巴卡在少女纤瘦的肩上,狼狈地从地上爬起。
“你此次带病出门,就是为了救助一位民间少年吗,阿言?”
蒋屿秋撩起蒋言耳边的碎发,将它别到嫡亲弟弟的耳后,颇为心疼地问,“他是谁呀,值你带病出门?”
“他?”蒋言的眸光一暗,喃喃自语,“他啊……”
蒋屿秋瞳孔一震,瞬间哑然失笑。
“他……是我这人求之不得的……心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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