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红的。
林红梅跪在诊所天井里,脖颈挂着“反动医霸”的榆木牌,铁丝勒进溃烂的褥疮。她盯着雪地上那滩尿渍—小将们逼她喝下“消毒液”时漏的,尿里浮着几粒带血的菌菇孢子,正扭成“忠”字轮廓。黑猫蹲在晾衣绳上磨爪,独眼倒映出她乳房上的烙痕,那是烧红的银针烫出的反标:“破四旧”。
第一针扎在会阴穴。
红卫兵小将把绣花针烤得发蓝,针尖挑着张《人民日报》,标题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红梅
咽下喉头的血沫,想起五年前给县长夫人针灸保胎,那女人臀下的绸缎垫子也绣着牡丹,针脚和眼前少年袖口的补丁一样细密。针尖刺入皮肉的瞬间,她听见菌丝在血管里爆裂的声响,尿溃里的孢子突然疯长,缠住小将的解放鞋。
“臭婆娘还敢施妖法!”少年扯过火钳夹住她乳头,炭火在铁皮上烙出青烟。红梅嗅到焦糊的奶香—当年奶林建军时,这孩子在襁褓里咬出的牙印也带股铁腥味。菌丝从烙痕钻出,沿着火钳爬向少年手腕,在脉搏处开出血色樱花。少年尖叫着甩脱钳子,樱花落地即化为一滩脓血,脓里游动着青山在实验室记录的日文假名。
黑貓跌上窗台撞翻墨汁瓶。
红梅趁机舔了口地上的菌血,喉管顿时爬满蜈蚣状的灼痛。菌丝在视网膜上织出密信—是青山被枪决前夜写的:“红梅,药箱第三格夹层有青河的骨头。”她咧开龟裂的嘴唇,血丝垂落处,菌群正在雪地拼出林建军偷粮票的罪证。
第二针钉入哑门穴。
小将们搬来破四旧缴获的产钳,夹住她舌头往外拽。红梅看见钳齿间的褐色锈斑,正是当年永年为青河接生时残留的胎粪。舌尖被菌丝黏在钳口,她含糊地哼起《东方红》,菌丝随声波震颤,在墙面投射出青山被剥皮的画面。少年们慌乱中泼洒柴油,火舌卷过菌丝幕布,焦臭里竟飘出镇魂香的杏仁味。
“让她交代特务电台!”有人将银针筒接入广播线,电流混着语录声刺入涌泉穴。红梅的脚筋在皮下扭成麻花,菌丝却顺着电流反噬,钻进广播喇叭唱起日文童谣:“樱花啊樱花,染血的翅膀飞向靖国神社.”小将们砸碎喇叭,线圈里掉出团缠绕的脐带,末端连着半片发霉的虎头鞋。
子夜审问时,红梅被倒吊在药柜上。
血从鼻孔倒灌进眼眶,她看见颠倒的诊所里,永年正给青河喂砒霜,菌丝从孩子七窍钻出,在天花板结成“仁心堂”匾额。少年用皮带扣刮她腿骨,刮下的骨粉飘向墙角药箱,在第三格夹层凝成截指骨—正是五年前她亲手剁下永年的小指。
黑猫突然凄厉喙叫。
菌丝从药箱裂缝喷涌,缠住少年咽喉将他悬至半空。红梅趁机挣断麻绳,落地时胯骨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她爬向药箱,断指骨正在菌丝包裹下跳动,骨缝渗出青河被注射菌株时的绿色脓液。少年们在火把光晕中扭曲成731部队的虚影,刺刀尖挑着林建军偷藏的《人体解剖图》。
“妈妈..”
林建军从地窖探出头,怀里抱着泡菌丝的瓦罐。红梅看见菌膜上浮出青山的手迹:“培养菌种需至亲骨血”。少年们的皮带扣已变成手术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与青山截肢青河时用的是同一卷。
最后的针灸在黎明前开始。
红梅夺过银针刺入自己太阳穴,菌丝随经络游走,在皮肤下凸起满洲地图的纹路。小将们惊恐地发现,她溃烂的乳房正渗出镇魂香,烟幕中浮现青河背生肉翅的解剖画面。黑猫叼着半截指骨跃上房梁,骨缝突然传出青山的声音:“昭和二十一年,青河心脏标本编号为49。”
菌丝暴动在早祷时分达到巅峰。
红梅的头发绞成铁丝网,缠住小将们的忠字章。她拆下产钳夹碎自己膝盖骨,骨渣混着菌丝塞进药箱,锁芯弹出的瞬间,永年的断指骨突然刺穿少年眼球。林建军爬过来舔她脚踝的血,菌丝从他喉管钻出,在晨雾中拼出“打倒反动学术权威”的标语。
死亡像场精密的手术。
红梅将最后三根银针钉入百会穴时,菌丝从颅顶喷发成伞状菌盖,伞骨上挂满微型胶卷。小将们砍下她的头,脖颈断面钻出成簇萤火虫,尾部“孝”字烙印正是青山在实验室盖的检疫章。黑猫扑咬虫群,独眼被虫血糊住后,竟映出林建军四十年后倒卖菌丝疫苗的画面。
遗体被弃置乱葬岗那夜,林建军偷回半截脊椎。
菌丝在骨缝里蠕动,泡进盐水后析出张人体实验报告:“林红梅,昭和二十一年菌种受体,脊椎温度恒定37°C,需定期注射至亲骨髓维持活性。”月光穿透诊所破窗时,那截脊椎正在搪瓷盆里游动,菌丝划出的涟漪中,永年正从产道拽出浑身菌斑的婴儿。
雪停了,菌丝在晨光中结霜。
林建军将母亲的银针埋进梨树下,菌丝顺着针眼钻出,开出的白花里裹着张糖纸,上面印着“满洲饴”三个字,被雪水泡得字迹模糊,像极了青山实验室里那些融化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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