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急诊

凌晨1:17分，诺基亚经典铃声突然炸响。林野从行军床弹起时带翻了词典，陆沉睁眼看见他抓着老人机的手指关节发白。"妈？"林野用方言低声询问，突然把手机拿远——听筒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混着瓷器碎裂的动静。陆沉看着对方赤脚踩在消毒水味未散的地板上，脚趾沾着相框碎片的玻璃碴。

"我马上到。"林野挂断电话时，屏幕蓝光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他抓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帆布鞋在黑暗中被踢到陆沉床前。

陆沉撑起上半身，丝绸睡衣领口滑开一道缝："宿舍楼锁了。"

"消防通道的警报器坏了三天。"林野系鞋带的手顿了顿，"你要告发？"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亮陆沉床头柜上的铂金钢笔。他掀开羽绒被，真丝睡裤下露出脚踝处一道淡疤："我好奇贫民窟的急诊流程。"

暴雨把沥青路面砸出密密麻麻的水坑。林野冲进雨幕时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陆沉撑开的纪梵希黑伞在狂风里翻折成扭曲的骨架。两人一前一后跑过操场，林野的帆布鞋踩进积水坑，溅起的泥点沾湿了陆沉的小腿袜。

"左转！"林野的声音被雷声劈碎。他拽住陆沉手腕拐进小巷，排水管上的钢筋梯在闪电中泛着冷光。陆沉的鳄鱼皮拖鞋卡在铁锈里，林野已经攀上三米高的平台。

城中村的违章建筑像被雨水泡发的饼干。林野踹开七号楼锈蚀的铁门，楼道里霉混着廉价杀虫剂的气息。陆沉在第五层停下喘气，看见402门把手上挂着褪色的平安符。

门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林野摸出钥匙，金属碰撞声里夹着玻璃药瓶倒地的脆响。陆沉站在玄关，看见客厅茶几上摊开的病历单，荧光笔标记的"恶性肿瘤"旁边贴着张便利贴：周三特价鸡蛋。

"阿野......"里屋传来虚弱的呼唤。林野冲进去时撞翻了晾衣架，陆沉弯腰捡起掉落的胸片袋，X光片上肺部阴影像团化不开的墨。

林母蜷缩在木板床上，枕巾沾着褐色的药渍。林野从床底拖出氧气瓶，调节阀发出嘶嘶的漏气声。陆沉注意到她手腕上留置针周围的淤青，胶布边缘卷曲发黄。

"先去诊所。"林野用棉被裹住母亲，转身时运动鞋踩到张超市小票——陆沉看清那是张过期的打折凭证，日期显示在林野入学前一天。

暴雨更猛了。林野背着母亲冲进雨幕，陆沉的黑伞早不知丢在哪里。三人跑过菜市场时，积水漫过陆沉的脚踝，他看见漂浮的烂菜叶粘在自己定制的睡衣裤脚上。

"前面右转！"林野的喊声混着雨声。诊所铁门挂着"暂停营业"的塑料牌，他握拳砸向卷帘门的声响惊醒了巷尾的野狗。

值班医生从门缝露出半张脸，金丝眼镜上沾着水雾："林桂枝？欠费两千三不接诊。"

陆沉抽出黑卡时，林野已经背起母亲冲向街道。百达翡丽表带在雨中泛着冷光，他解表扣的动作让林野猛地回头："不需要施舍！"

"是抵押。"陆沉把腕表塞进医生手里，"刷预授权。"

POS机发出刺耳的提示音。医生推了推眼镜："黑卡在我们这读不了。"他转身要关门，林野的球鞋卡进缝隙："先打止疼针，押学生证。"

诊疗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陆沉看着护士把过期药瓶里的液体抽进针管，林母手臂上的淤青又添了个新针眼。林野站在墙角记账，圆珠笔在掌心划出深蓝色的数字。

"烘干机在走廊尽头。"护士扔来两件病号服。陆沉接过时闻到刺鼻的漂白粉味，他看见林野把母亲扶进更衣室，自己却站在门外拧校服的水。

烘干机轰隆运转时，陆沉注意到林母正把两件校服叠在一起。蓝黑墨水从他的白衬衫晕染到林野的藏青色外套上，像夜空中突然炸开的星云。玻璃窗映出三人模糊的倒影，蒸汽模糊了陆沉的视线——六岁那年发高烧，父亲秘书送来的是签好字的跨国并购合同。

返程时雨停了。林野背着睡着的母亲，陆沉提着装药的塑料袋。路过巷口的配电房时，林野突然驻足。生锈的铁门晃动着"维修中"的牌子，他踢开挡路的易拉罐："讨债的来学校时，我就睡这里。"

月光穿过门缝，照见内墙用粉笔画的跳棋盘，旁边整整齐齐码着七个统一方便面调料包。陆沉的视线扫过墙角堆着的校服，突然认出那是明德中学去年的款式。

林野把母亲往上托了托："记清楚数字才好还你。"他摊开掌心，蓝色墨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但"2300"这个数字依然清晰。

宿舍楼消防通道的感应灯坏了。爬到二楼时，陆沉的白衬衫黏在后背，林野的运动鞋发出咯吱水声。三楼走廊的窗户没关，夜风吹起林野额前潮湿的刘海，露出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303室的门锁转动时，林野突然开口："你爸照片......"

"商业联姻的纪念品。"陆沉拧开瓶装水，"和你的记账本一样，都是债务凭证。"

林野把母亲病历单重新塞回枕头下，这次压在上面的变成了陆沉的《国富论》。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条纹状的阴影，生活老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沉解开第二颗纽扣时，林野已经翻床，被子拉过头顶。台灯光线透过薄被勾勒出他蜷缩的轮廓，像只随时准备反击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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