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唐心还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像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走廊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在唐心脚边投下青白的影子。消毒水的气味被夜风稀释,却在她鼻腔深处凝结成尖锐的冰锥。重症监护室的门把手上,不知谁贴的卡通贴纸已经卷边,唐心盯着那个褪色的皮卡丘,恍惚觉得它也在哭。
脚步声从走廊拐角传来时,她脊椎突然窜过电流——会是护士带来新消息吗?转头瞬间,输液架上摇晃的吊瓶映出来人轮廓:只有风逸,和皱巴巴的袋子以及一碗关东煮。
"心心。"风逸轻声唤道,生怕惊扰到什么。
"墨夷有什么新情况吗?"风逸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递来的关东煮冒着热气,唐心却闻到沙滩上咸腥的海风——十二小时前,墨夷的指尖还沾着烟花引线的火药味。
哥..."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墨夷姐刚才醒了一下,护士说她在好转..."
风逸把行李放在长椅上,伸手抚上妹妹的肩头。唐心的身体在发抖,像一只淋雨的小鸟。"你该休息了,"他柔声说,"我带了你的换洗衣物,去洗漱一下好吗?"
唐心摇头,目光又粘回观察窗内的墨夷身上。"我不走...万一她醒来找不到人..."
风逸胸口发紧。他想起口袋里那条银手链和那张银行卡的重量,还有那封字字泣血的遗书。但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不是当墨夷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唐心已经濒临崩溃的时候。
"至少坐下来。"风逸拉着唐心坐到长椅上,从行李袋里取出保温杯,"喝点水,吃点东西,你嘴唇都裂了。"
温水滑过喉咙,热汤熨帖肠胃,唐心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有多饿。她一口气喝完整杯水、吃完了一整碗关东煮,然后像被抽走骨头般软软地靠在风逸肩上。"哥...墨夷姐会好的,对吧?"
风逸揽住她瘦削的肩膀,给她擦了擦嘴巴,感受着她不稳定的呼吸。"医生说了,情况在好转。"他避开了直接回答,目光落在ICU里墨夷苍白的脸上。各种仪器管线缠绕在她身上,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昏暗的病房里格外刺眼。
唐心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哥,你回家...有没有看到墨夷姐说的手链?"
风逸的指尖下意识碰了碰口袋里的首饰盒。"看到了,"他轻声说,"很漂亮,和你墨夷姐那条一样。"
"我就知道..."唐心的声音带上哭腔,"她总是这样...什么都想着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头越来越沉,最终完全靠在风逸肩上睡着了。
风逸轻轻调整姿势让唐心睡得更舒服些。借着走廊灯光,他凝视妹妹疲惫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微微上扬,大概梦到了什么好事。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放在口袋里,紧握着那条银手链,仿佛这是连接他和两个妹妹的唯一纽带。
五天像五年一样漫长。
当墨夷终于被推出ICU转入普通病房时,风逸和唐心都瘦了一圈。唐心坚持要换成单人病房,用自己攒的零花钱补了差价。"这样墨夷姐能休息得更好,"她固执地说,"而且我们可以一直陪着她。"
单人病房朝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墨夷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仍苍白得吓人,但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她微笑着看唐心忙前忙后——调整窗帘角度、整理床头柜上的水果、把画板支在床边方便她随时创作。
"心心,别忙了,"墨夷轻声说,声音像一缕烟般虚弱,"过来坐会儿。"
唐心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几乎是扑到床边,但又及时刹住,小心翼翼地握住墨夷的手。"疼不疼?要不要喝水?想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墨夷笑着摇头,目光越过唐心看向站在门口的风逸。"风逸哥,"她唤道,"你也过来呀。"
风逸这才走近,手里还提着刚从医院食堂买的热粥。他放下食物,目光在墨夷脸上逡巡,寻找任何不适的迹象。"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墨夷轻声回答,"就是有点..."她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
唐心立刻紧张起来:"我去叫医生!"
"不用,"墨夷拉住她,"只是胸口有点痒。"她的目光在兄妹俩之间游移,最后停在风逸脸上,"风逸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风逸的呼吸一滞。他没想到墨夷这么敏锐——或者说,他低估了墨夷对他们情绪的了解程度。他瞥了眼唐心,后者正困惑地看着他。
"我..."风逸斟酌着词句,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那里装着墨夷的遗书和病历复印件,"我在你房间...找换洗衣物的时候..."
墨夷的眼睛突然睁大,一丝了然闪过。她微微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你看到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唐心来回看着他们:"看到什么?哥,墨夷姐,你们在说什么?"
风逸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口袋里取出那个袋子。他没有直接打开,而是先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墨夷的手。"你的心脏...已经不舒服多久了?"
墨夷垂下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五年零四个月,"她轻声说,"养父母去世后的体检中查出来的。"
唐心倒吸一口冷气:"五...五年?"她的声音陡然升高,又立刻压低,"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不想让你们担心,"墨夷的手指绞着被单,"而且...医生说即使手术成功率也不高,我不想最后的日子都在医院里度过..."
风逸终于打开袋子,取出那封已经皱巴巴遗书。"所以你写了这个。"
唐心一把抓过信纸,眼睛快速扫过那些字句。风逸看到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手指开始发抖。"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去年冬天,"墨夷轻声回答,"那次重感冒...其实是心脏问题加重了。我怕..."她的声音哽住了,"怕等不到你十八岁生日..."
唐心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夷的笔迹。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上,肩膀剧烈颤抖着。风逸伸手想安慰她,却被她躲开。
"臭姐姐!"唐心突然说,声音带着哭腔却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瞒了我这么久...再有事瞒我,我就不跟你好了!"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滚落,"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极光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墨夷的眼圈红了。她颤抖着伸出手,唐心立刻扑进她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胸口的伤处。"对不起..."墨夷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我只是...想看到你长大..."
风逸站在一旁,喉咙发紧。他拿出那个首饰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墨夷想亲自给你这个。"
唐心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看向首饰盒。她颤抖着打开它,银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和墨夷姐那条一样..."她小声说,取出链子,发现吊坠背面刻着"自由飞翔"四个字。
"我给你戴上吧。"墨夷虚弱地伸出手。
唐心摇头,把手链塞回墨夷手里。"不要,"她固执地说,"等你完全好了,亲手给我戴。"她的眼神倔强,仿佛这样就能逼迫命运让步。
墨夷笑了,眼泪却流下来。"好。"她轻声承诺。
风逸看着两个妹妹,胸口又酸又胀。他取出那张银行卡,放在唐心手里。"还有这个,墨夷给你存的旅行基金。"
唐心盯着银行卡,突然把它塞回墨夷枕头下面。"我不要,"她的声音颤抖但坚定,"等墨夷姐好了,我们三个一起去挪威。用这笔钱。"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阳光移到了墨夷的床上,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金色。她看着唐心倔强的表情,又看看风逸担忧的眼神,轻轻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还有,"唐心擦干眼泪,竖起小指,"以后再也不许瞒着我了,任何事都不行。拉钩。"
墨夷微笑着伸出小指,和唐心的勾在一起。风逸的大手覆上她们相连的手指:"三个人,永远不再有秘密。"
阳光静静地笼罩着他们,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逝。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突然变得平稳有力,像是回应着这个约定。窗外,初夏的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极了多年前三人在老房子后院那棵梧桐树下许下的第一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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