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手术抉择

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某种介于希望与绝望之间的气息。风逸站在心脏外科主任办公室门口，看着门牌上"林静主任医师"的金属铭牌折射出冷光。唐心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臂的肌肉里。

"风先生，唐小姐，请坐。"林医生摘下老花镜，液晶屏的蓝光映在她眼角的鱼尾纹上，"这是墨夷小姐的心脏三维重建模型。"她点击鼠标，电脑上出现一颗残缺的心脏，右心室位置像被橡皮擦抹去般空了一块。

唐心突然捂住嘴，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风逸按住她颤抖的肩，目光死死盯着那颗悬浮在电脑中的心脏——原来这五年，墨夷就是靠着这样残缺的器官，为他们撑起整片天空。

"三尖瓣闭锁合并室间隔缺损，肺动脉发育尚可。"林医生用鼠标标红几个部位，"目前有两种手术方案。"画面切换成两张解剖图，猩红色的血管网络像某种神秘的符咒。

"第一种是姑息性双向Glenn术。"激光红点停在心脏上方血管处，"将上腔静脉直接连接到肺动脉，能缓解部分缺氧症状。但这是过渡手术，通常用于2-3岁患儿..."风逸注意到林医生用纸巾擦了擦镜片，"墨夷小姐已经24岁，这种手术只能延缓，不能根治。"

唐心的眼泪砸在会议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风逸机械地记录着笔记，钢笔尖划破纸张："第二种呢？"

"改良Fontan类手术。"投影变成复杂的心脏剖面图，蓝色人工血管像缝合线般缠绕在心脏表面，"把下腔静脉血液也导入肺动脉，让全身静脉血不经过右心直接进入肺部。"林医生的声音突然放轻，"这是终级性手术，成功率在70%-80%。但..."

"但是？"风逸的钢笔停在"80%"这个数字上。

"墨夷小姐的病程太长了。"林医生调出五年前的CT影像，残缺的心脏与现在的模型重叠，"心肌长期超负荷工作，已经出现纤维化迹象。术后可能出现心律失常、蛋白丢失性肠病..."她顿了顿，"甚至需要心脏移植。"

空调出风口的气流卷起唐心的刘海，露出她苍白的额头。风逸想起墨夷发病那晚，海风也是这样掀起她的长发，当时她笑着说烟花像梵高的星月夜。

"手术需要多久？"风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8-10小时，需要建立体外循环。"林医生调出手术模拟动画，机械臂在心脏表面穿梭的画面让唐心别过头去，"术后要在ICU观察至少两周。"

风逸的笔记本上晕开一大片墨渍，把"纤维化"三个字泡得模糊不清。他想起墨夷藏在抽屉里的止痛药，想起她总说咖啡太苦要加双份糖——原来连味觉都在报警，而他们却以为是挑食。

"如果...如果不做手术呢？"唐心突然问，声音细若游丝。

林医生沉默片刻，调出动态心电图。那些紊乱的波形突然变成直线，"啪"地定格在某个瞬间。"可能撑不过三个月。"

唐心猛地站起来，椅子轰然倒地。她冲出门外，走廊里传来压抑的呜咽。风逸的钢笔滚到地上，笔帽上的校徽是他们三兄妹的高中纪念品——墨夷省下药费买的。

病房里的阳光经过纱帘过滤，温柔地洒在墨夷的睫毛上。她正在素描本上勾线，听见开门声立刻合上本子。"商量完了？"她笑着看向兄妹俩，笔尖在纸面洇开一个小墨点。

唐心突然扑到床边，把脸埋进被单里。墨夷的手指僵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脊背上。"我们选Fontan手术。"风逸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墨夷的指尖颤动了一下，铅笔滚落到地板上。"成功率多少？"她平静得仿佛在问明天的天气。

"七八成。"唐心闷声说，抬头时露出通红的鼻尖，"但是..."

"但是可能有后遗症。"墨夷接住话头，伸手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个药盒，"比如要终身服用抗凝药？"她晃了晃华法林的铝箔板，药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风逸瞳孔骤缩："你早就知道？"

"上次在医院时偷听的。"墨夷把药盒放回去，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风铃，"医生们讨论病例时，我就站在门口后面。"她抚摸着素描本封面，上面画着三个牵手的剪影，"当时想，要是能撑到糖糖成年..."

"不要说这种话！"唐心突然抓住她的手，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护士探头进来，又被风逸用手势劝退。

墨夷轻轻拍着唐心的背，等她呼吸平复才开口："做手术吧。"她望向窗外飘动的云，"我想看极光，想吃逸哥烤焦的蛋糕，想..."她的手指抚过唐心泪湿的脸颊，"想参加某个小哭包的大学毕业典礼。"

风逸的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想起遗书里那句"银行卡密码是糖糖生日"，想起墨夷偷偷记录的疼痛日记，想起她总把草莓尖留给唐心——这个把温柔刻进骨子里的女孩，连决定生死时都带着笑。

"术后可能有肝淤血。"风逸机械地复述医生的话，"要低盐饮食，禁止剧烈运动..."

"那我可以天天让风逸哥背我上楼了？"墨夷眨眨眼，苍白的脸上浮起狡黠的笑。唐心又想哭又想笑，鼻尖冒出个滑稽的泡泡。

黄昏的光线爬上心电图机，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风逸取出3D心脏模型打印件，残缺的部分在夕阳下像琥珀般透明。"林医生说会用人造血管补全这里。"他指着右心室的位置，"像拼高达模型那样。"

墨夷接过模型，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断面："能给我画颗星星吗？"她突然说，"手术的时候...想让这里住进星空。"

唐心翻出彩色马克笔，在残缺处画上星轨。蓝紫色的线条缠绕着心脏，仿佛把整个宇宙都缝补进去。监测仪的波纹突然变得温柔，像潮水轻轻拍打月光下的沙滩。

当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窗框外时，三人头顶着头围在病床前。墨夷的手叠在风逸掌心，唐心的手指勾着他们的尾指，如同小时候玩拉钩游戏的模样。床头灯在墙面投下巨大的影子，恍若展翅的白鸟。

"手术定在下周二。"风逸说，感觉妹妹们的手同时颤抖了一下。

墨夷数了数手机日历上的日期："还有7天啊..."她歪头看向唐心，"足够把《星月夜》临摹完了。"

"我要在画框背面写手术成功！"唐心翻出油画棒，在素描本背面画了三个笑脸。

风逸悄悄按亮手机，锁屏照片是去年生日拍的——墨夷把奶油抹在唐心鼻尖，自己笑倒在沙发里。当时谁都没发现，她按在胸口的手掌下，心脏正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

夜风掀起窗帘，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里，似乎飘来遥远的海浪声。墨夷的呼吸渐渐绵长，睡梦中仍紧握着那个画满星空的心脏模型。唐心趴在她手边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

风逸将空调调高两度，轻轻带上门。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一弯新月，像手术刀锋利的弧光。他摸着口袋里三个人的拉钩约定，突然想起8岁那年，墨夷刚来家里时，也是这样的月夜，她躲在被窝里哭，说心脏好疼。

原来命运早在那时就埋下了伏笔，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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