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一盏晃晃悠悠的黄色路灯在路口闪着。三条分岔的路口摆在前方，左边那条是新修建的柏油路，平坦而宽阔。右边那条还在施工，一块显眼的黄色标志牌放在路口中央。中间那条是泥泞的水泥路，漆黑而又狭窄。我隐约记得几天前走的是左边那条，因为好奇，我沿着中间那条路缓缓驶去。

水泥路坑坑洼洼，可能是几天前下过雨的缘故，汽车行驶起来十分困难，路的两边照样有一排排树，奇怪的是这里的树长得更加茂密，似乎许久没有人修剪。远处飘过来一股海草的腥味，周围的空气湿乎乎的，车灯好像被削短了半截，前方的路况我一无所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了大雾，大雾里到处都是这种气味。在这湿淋淋的水泥地上，汽车的轮胎咯吱咯吱地响，仿佛这个世界除了虚无就是潮湿。

站在松软的沙滩上，这雾气蒙蒙的海边基本上没有一点声音，一波波涌起的海水泛着白沫，就好像在意识的边缘上努力形成的思想一样。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好几艘船停放在海边，船身有大有小，一点光亮都没有，且浓雾遮住了远方的视野，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船的轮廓，这里看上去更像一个废弃的码头。

在我发愣的时候，一点光亮在沙滩左边传过来，我眯起双眼，不曾想过这奇怪的地方还有人居住。我回到车上，拿出一把手电筒，车的后备箱一般放着一个小箱子，我从中取出了一把小刀放进衣服里，没有别的想法，带在身上会更有安全感。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鞋底踩在沙滩上咔咔作响，我的呼吸就像是一把锉刀锉在软木头上一样，变得又粗又重，手里仍紧紧的握着手电筒，手电筒有点像从水里刚拿出来，因为我的手心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发现了光亮的来源，这是一家不大的小木屋，有一道光从两扇木门之间露出来，一扇窗被窗帘遮住，暗淡的灯光便是从此泄露出来的。

我站在门外等了一会，除了心脏跳动和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之外，我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了。思索了一会儿，我做了点非做不可的小事，便敲了敲门，店里的灯突然熄灭了，非常安静，压抑的如同闷雷一般。

“谁？”店里想起了一个非常粗鲁的声音。

“我来这里散步，想进来坐坐。”

“这关门了，请回吧。”对于他的回答，我真是不喜欢。我不断地踢门，使劲地踢。

“给他开门吧，这看上去是一个聪明的家伙。”一阵嗡嗡声从里面传过来，听上去像一个女人。

门的插销响了一下，然后打开了半扇门。我的手电筒照在了一张瘦弱的脸上。突然砸过来一个闪亮的东西，我手上的手电筒被砸掉了，我被一支枪瞄准了。我弯下腰，从沙滩上捡起亮着的手电筒。

“老兄，关上你那个东西。”那个粗鲁的声音响起，“很多人就是因为开了手电筒才倒霉的。”

我把手电筒关了，放进兜里，然后站了起来。 店里面的灯亮了，一个又瘦又高的人出现在我眼前。他穿着水蓝色的上衣，手枪还对准着我，我从打开的门口往外退了几步。

“陌生人。关好门，快进来吧。我倒是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我关上门走了进去，看到了一块又大又厚的蓝色地毯，从一面墙延伸到另一面墙，我就从这上面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上等的红木为原料制成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雕花的木头台灯，有点像一个前台，一个女人坐在前台的皮椅里。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摆着蓝皮子椅，两边大部分被十分高大的玻璃柜子占据着，很多封面印着花纹的书籍摆放在玻璃格子上，这里更像一个书店。自从我进来，那个女人就没有说过话。

“这里地方偏远，可没什么人来这边。”瘦高个阴森森地说，语气十分不善。

“里特先生，人家不过是来光顾一下本店，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柔和的女声从我后面传来，我转过头看着那个女人，她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衣服，在这灯光下，没有任何亮闪闪的感觉。她长着棕色的眼睛，眼睫毛团成个小圈，头发是金黄色的，从耳朵上一直梳到后脑勺，看起来非常顺滑。耳朵上戴着两颗闪闪发光的、漆黑色的宝石，好像大纽扣一般。她的指甲染成了银灰色，说话的样子如同她这一身装扮一样优雅。

“算了，算了。”瘦高个把枪收进了衣服的口袋，一边冷嗖嗖地看着我。

她微笑着问我：“你想找本书吗？”

我打量着这不大的书店，盯着角落里的那扇门看了一会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已经被汗珠浸湿的双手，如同一个大喇叭放在前面， 我的声音提高了一度。“这有没有《生死疲劳》？”

微笑的表情似乎冻住了一般。“我们现在没有，真抱歉。”

“那么，《呼啸山庄》呢？我要完整无删减的英文版。”

笑容已经落到眉眼和牙齿上了，好像是在思考它掉下来会不会砸到什么东西。“啊，现在也没有。”

我绅士地抬了抬手，“没事，那么请问您这地方卖什么书呢？”

此话一出，我似乎被一双狠毒的小眼睛盯着一样，就好像有一种神秘的气息弥漫在这书店之中。

我的身后有一股疾风袭来，瘦高个把木棍举到了天空，身体半侧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使劲地往我的头上砸。我没有准备好， 用两只手抵挡住了那硬邦邦的木棍，就好像是晨雾被一块石头穿透了一样，我的手好像被砸烂了，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个看上去十分温柔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一双纤瘦但有力的双手掐住了我的喉咙，那个瘦高个还在用木棍狂击我护在脑袋上的双手， 他一边跳一边击打，我全无还手之力。我感觉呼吸十分困难，一阵眩晕感在我脑袋里转圈，眼前的一切都是这么不清晰，脑子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意识，最后一击应该是往我头上猛砸了，鸡蛋碰上了石头，只有满地碎渣的下场。

呻吟声突然从我后面传来，我猛地睁开眼睛，身体紧绷，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往旁边闪。我的双脚往右侧一顷，双手抱住脑袋，用尽全身力气，整个人像个球似的滚到了一边，这才躲过了致命一击……

朦朦胧胧之中，我看到自己处于蓝色大海的深处，寒冷的海水包裹了我全身，好似有生命力一般，钻进我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刺骨的寒意敲打着身上的每一块皮肤。身边还有一条大鱼在不停地游动，它斜着眼睛看着我，身上带着腐臭味，眼睛像一个大灯泡一样，镶嵌在眼眶里。黑乎乎的条纹状疤痕爬满了它的肉体，闪亮且尖锐的鳞片扎着我的脸。在我快要把氧气耗尽，憋的快要爆炸了的时候，大鱼张开了嘴巴，锋利的獠牙向我袭来。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双手正在尽全力抓扯着床上的被子，最先看到的是一大片白色的墙壁，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雕刻着精美叶子图案的灰色窗帘正大开着，柔和的阳光洒进了房间。

事后我知道了，原来那一家书店是贩卖黄书的黑店。我说过我在门外做了点非做不可的小事，也就是通知了警察，建设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是一名私家侦探，但是那晚的小冒险不是我在工作，完全是出乎意料的，毫无准备的我只能被警惕的灰狼抓的遍体鳞伤，幸亏警察及时赶到，那颗打在女人手臂上的子弹救了我一命。

我走出了医院，雨停得和来得一样突然，太阳露出了半边脸，暖洋洋的，柏油马路上铺着一层金色的光。

⚠️ 原创｜盗文者永溺灯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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