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过宿舍楼走廊,程默的帆布包蹭过斑驳的绿漆门框,瓶身相撞的轻响混着远处新生的喧闹。李勇庭刚要抬手推门,程默忽然按住他手腕,指尖点了点虚掩的门缝——透过两指宽的缝隙,能看见床帘晃动的影子,以及若有若无的薄荷风油精味。
“有人来了。”程默低声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离家时母亲塞的陈醋瓶此刻正贴着他后背,玻璃瓶的凉意渗进校服,像块小小的镇定剂。
木门推开的瞬间,暖黄色的阳光涌进逼仄的宿舍。上铺的男生正踮脚调整湖蓝色床帘,听见动静时猛地转身,手里的南京盐水鸭真空包装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哎哟!可算等到室友了!”他脚下的板凳吱呀摇晃,却稳稳捏住包装袋角,露出整齐的白牙,“我叫方文山,上海徐汇的,从小在南京长大,我刚把床帘换成外滩夜景款,你们看——”
少年跳下板凳时,校服口袋里的校园卡滑出半截,卡面印着“上海某国际学校夏令营”烫金logo,背面贴着张拍立得:穿护士服的女孩搂着戴眼镜的少年,背景是医院病房的白墙。程默注意到他运动鞋边摆着个贴满迪士尼贴纸的行李箱,拉链上还挂着枚机械键盘造型的挂坠。
“你们也是206的吧?”方文山主动伸出手,掌心还带着刚才整理床帘时的暖意,“我姐临走前往我行李箱塞了十袋盐水鸭,说‘北京鸭子没南京的嫩’,现在满箱子都是咸香味儿!”他忽然瞥见李勇庭肩上滑落的帆布包,眼睛一亮,“呀,你包上沾的是烤红薯皮吧?我姐说烤红薯配盐水鸭是‘甜咸暴击’!”
李勇庭的河南话立刻蹦出来:“中!俺婶子烤的蜜薯能甜掉牙,地窖里存了半麻袋呢!”他哗啦扯开帆布包,烤红薯的甜香混着泥土味涌出来,顺带抖落几片晒干的菊花,“还有俺们村的新茶,明前毛尖,泡上一壶能香满整条街!”
程默被热气烘得眼眶微暖,从包底摸出裹着棉纸的玻璃瓶。陈醋的琥珀色在阳光里流转,瓶颈红绳与李勇庭手腕上的本命年绳头一回眸:“山西老陈醋,我妈说配面食一绝,没想到配盐水鸭也合适。”他递瓶时指尖掠过方文山手腕,发现对方戴着和照片里女孩同款的红绳手链。
方文山接过醋瓶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风油精,薄荷味漫上来:“我姐是护士,总说‘出门在外带点家乡味,想家时闻闻就好’。”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行李箱掏出个印着“上海老饭店”的铁盒,“对了,还有蟹粉酥,明天早餐咱们去学五食堂配老鸭汤,我知道哪儿的窗口打菜阿姨手不抖!”
李勇庭早已撕开封装袋,鸭肉的咸香混着红薯的甜在舌尖炸开:“乖乖,比俺们镇上的酱鸭还入味!”他忽然指着方文山的床帘笑,“你这外滩夜景咋少了栋楼?俺在火车站见过真外滩,比这亮堂多嘞!”
程默看着方文山耳尖发红地解释“这是姐姐拍的照片印的”,忽然注意到他整理好的床铺上,枕头边整齐摆着《密码学原理》和几本编程书,书脊上贴着“姐姐送的开学礼物”便签。窗外的蝉鸣忽然响成一片,混着远处广播里的迎新通知,三个少年的影子在阳光里晃成温暖的色块——有人忙着递醋,有人举着鸭腿比划外滩夜景,帆布包里的烤红薯还在散发热气,像把家乡的灶台搬进了这间小小的宿舍。
“对了,你们也是报的密码科学与技术专业吗?”方文山啃着鸭腿突然抬头,油渍在嘴角沾成小光斑,“我查过课表,咱们系今年就招两个班,听说大一就要学模运算和椭圆曲线,想想就头大!”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存满“密码学入门”“数论基础”的文件夹,背景图是姐姐在医院走廊给他拍的照片——那时他刚收到录取通知书,兴奋得在病房里转圈圈。
程默点头,指尖划过帆布包上的校徽:“选这个专业,一是觉得密码像给信息穿盔甲,二是……”他想起母亲在菜市场被熟人追问“离婚后怎么养俩孩子”时的沉默,声音轻了些,“觉得掌握了密码,就能守住重要的东西。”
李勇庭突然把啃光的鸭骨往垃圾袋一丢,河南话带着股狠劲:“俺选这个纯属喜欢!小时候在地里帮奶奶掰玉米,发现每根玉米的颗粒数都能排成等差数列,就觉得数学跟俺们庄稼人打交道的道理一个样——都是把乱哄哄的东西理出个章程来!”他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画满用红薯、茶树做例子的数学公式,“俺想当学术专家,将来给村里的茶园设计加密系统,省得茶叶被偷!”
方文山突然笑出声,指了指自己行李箱上的工程公司贴纸:“巧了!我爸搞桥梁建设,总说‘密码就像给数字世界打地基’,小时候跟他去工地,看工人用全站仪测角度,我就觉得数字能搭起看得见的桥,也能搭看不见的安全网!”他忽然从书包掏出个U盘,外壳印着“某工程集团数据中心”,“不过我姐总笑我,说我报这个专业是想给她的护理系统做加密,省得她输错药名被护士长骂。”
程默注意到方文山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U盘上的工程logo,想起刚才看见他枕头边的《密码学原理》扉页写着:“给小文山:数字是姐姐的手术刀,也是你的安全帽——姐姐留”。阳光穿过防盗网,在他眼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忽然觉得这个把“工程”挂嘴边的上海男孩,心里藏着比外滩灯光更温暖的牵挂。
“其实俺们村的茶园可讲究了,”李勇庭没注意到程默的走神,继续掰扯,“春分采茶要在露水干前,炒茶时火侯得按数学公式算,俺婶婶说温度差一度,茶香就变味儿。”他忽然凑近方文山的电脑,盯着屏幕上的工程图纸,“你说要是用密码学给茶叶溯源,是不是能防那些拿次货充好的二道贩子?”
方文山眼睛一亮,立刻点开绘图软件:“这个想法绝了!区块链技术加上对称加密,每个茶饼都能生成唯一密钥,从采摘到包装的信息全上链——”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程默,“你老家山西不是产醋吗?要不咱们组个项目,给传统手工业做数字加密,就叫‘陈醋与毛尖的密码学’!”
程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逗笑了,却看见李勇庭认真地点头,笔记本上已经画下第一个流程图:左边是醋坛子,右边是茶树,中间用“哈希函数”连起来。阳光在他手腕的红绳上流转,像给这个荒唐又温暖的设想镀了层金边。远处传来宿舍楼的广播,催促新生去领军训服,方文山慌忙关掉电脑,行李箱里露出半截工程图纸,边角画着戴安全帽的小人,旁边写着“给姐姐的病房做门禁系统”。
三人收拾着桌上的盐水鸭包装袋时,李勇庭突然举起程默的陈醋瓶:“俺说咱仨这专业选得妙,就像这醋、鸭、红薯——单吃各有滋味,搁一块儿竟调出个新天地!”他拧开瓶盖,醋香混着残留的鸭香漫上来,方文山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得了,明天起咱们就是‘206密码炖锅组合’,谁要是敢翘课,就罚他喝三大口陈醋!”
木门在笑声中再次推开,穿军绿色军训服的林向远抱着军训服站在门口,下颌线绷得像钢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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