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实验室的心跳陷阱

[正文内容]

晨雾像块湿漉漉的抹布糊在实验室窗户上。洛柯踮起脚，鼻尖几乎贴上玻璃，呵出的白气在窗面晕开一小块透明。门缝里夹着的樱花标本沾着墨渍，背面铅笔写的"非欧姆导体"四个字被晨露洇得模糊——和程志衡昨天在物理课上讲非线性元件时，袖口蹭到的粉笔灰一个颜色。

"咔嗒。"

生锈的门锁发出牙疼般的呻吟。洛柯缩回手指，校服袖口蹭到门框积灰，留下道铅灰色的弧线。实验室里飘出股冷却后的机油味，混着某种化学试剂的酸涩，像极了程志衡眼镜框在阳光下暴晒后的金属气息。

配电柜的阴影里突然伸出只手。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着块表盘裂了的电子表，秒针卡在"8"的位置不动——洛柯记得这是去年程志衡生日时，她蹲在文具店挑了半小时的礼物。

"进来。"程志衡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时投在颈侧的阴影微微发颤，"别开灯。"

洛柯的球鞋踩过满地导线。示波器屏幕还亮着幽幽的绿光，上面残留的心跳波形像被揉皱的丝带。她弯腰时马尾辫扫过实验台，带起张撕成两半的保送申请表——程母的钢笔在"家长签字"栏戳出个墨点，晕开的形状像只被钉住的飞蛾。

程志衡突然抓住她手腕。他指尖冰凉，掌心的茧子却发烫，那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硬块。"测电阻。"他拽过万用表的探针，金属尖端在她腕间轻轻一划，"人体电阻...会随情绪变化。"

洛柯盯着表盘上跳动的数字。三百欧、五百欧、七百欧——数值飙升时程志衡的呼吸突然变重，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瞟向门口。远处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节奏精准得像程母批改试卷时打分的红色钢笔。

"躲起来。"程志衡猛地推开配电柜。生锈的铰链发出惨叫，洛柯踉跄着跌进黑暗，后脑勺撞上某块金属铭牌。柜门合拢前最后一秒，她看见程志衡抓起实验台上的硫酸铜溶液，蓝色液体在烧杯里晃出危险的弧度。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像子弹上膛。程母的藏青色西装裙摆扫过门槛，裙角沾着的粉笔灰簌簌飘落。

"数据本呢？"她的指甲敲在示波器外壳上，哒哒声让洛柯想起中考倒计时牌翻页的动静，"保送复核需要原始记录。"

程志衡的后背挡住大半光线。他弯腰去拿笔记本时，洛柯看见他后颈有块结痂的伤痕——昨天樱花枝划破的位置，现在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这组波形为什么异常？"程母的钢笔尖突然戳向屏幕。洛柯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见示波器上跳动的曲线——那根本不是标准正弦波，而是带着毛刺的尖锐脉冲，像极了她此刻疯狂撞击肋骨的心跳。

程志衡的喉结动了动。他抬手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镜片反光在脸上切出苍白的几何图形："仪器故障...我正准备重测。"

钢笔突然停在某页数据上。洛柯看见程母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页纸角有块新鲜的水渍，边缘还粘着半片樱花花瓣。

"昨晚九点到十点，"程母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解剖课上划开青蛙肚皮的刀片，"你在哪？"

烧杯突然从程志衡手里滑落。蓝色液体泼在电路板上，窜起的电火花照亮他绷紧的下颌线。短路发出的爆响声中，洛柯看见他嘴唇翕动，口型分明是三个字："配电柜"。

浓烟腾起的瞬间，程志衡抓起实验服盖住冒烟的设备。洛柯从柜门缝隙看见他手指擦过火焰，烫伤的皮肤立刻鼓起水泡，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程母的尖叫被烟雾警报器的嘶鸣盖过，她抓着数据本往门外冲时，有张对折的纸条从本子里飘出来。

洛柯在浓烟中屏住呼吸。那张纸飘到配电柜前时，她看清了纸上用荧光笔描的轮廓——是初三那年她写给程志衡的情书，边缘被咖啡渍染黄的褶皱里，还夹着朵干枯的樱花标本。

程志衡的球鞋碾过燃烧的导线。他弯腰假装捡东西，手指却飞快地把纸条塞进配电柜的通风口。洛柯接住时摸到背面新增的铅笔字："导体电阻与温度成反比"——这是他们物理课本的下一章标题，但"温度"两个字被重重圈起来，旁边画了个正在融化的冰激凌简笔画。

程母的怒吼从走廊传来。程志衡最后看了眼配电柜，突然摘下裂了表盘的电子表扔进来。表盖在洛柯掌心弹开的瞬间，她看见表盘背面用针尖刻的微小字母："R=U/I"——欧姆定律的公式，但等号被改成了心电图上的脉冲符号。

消防喷头开始喷水。洛柯蜷在配电柜里，看着程志衡白衬衫后背渐渐被水浸透。他走向门口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像是被雨淋湿的铅笔素描。水流冲散了实验台上的硫酸铜痕迹，蓝色液体蜿蜒流向排水口，像条正在消失的星河。

[未完待续]水珠顺着配电柜的铁皮纹路往下爬，在洛柯的校服领口洇出深色的圆点。她捏着电子表的手指发僵，表盘背面刻的公式硌在掌心里，像道烙进皮肤的数学题。

走廊上的脚步声突然折返。程母的高跟鞋跟卡在门缝里，她弯腰去拔时，胸前的教师证吊牌晃到程志衡眼前——照片上的嘴角弧度和她此刻抿紧的唇线完全对不上。

"这组数据，"程母用指甲刮着示波器屏幕，刮擦声让洛柯想起黑板擦蹭过粉笔字的动静，"你重测了七次？"

程志衡的白衬衫领口湿透了，水痕沿着脊椎往下淌。他伸手调整示波器旋钮时，洛柯看见他小臂内侧有排指甲掐出来的月牙印——昨天她摔门而去时，他拦她的力道比想象中重。

"仪器老化。"程志衡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像被消防喷头淋湿的纸，"基线漂移。"

程母突然把数据本拍在实验台上。夹在里面的情书被震出来半截，干枯的樱花标本碎成粉末，飘到程志衡的球鞋上。他低头盯着那点淡粉色，镜片反光在鼻梁上切出锐利的明暗交界线。

洛柯的膝盖撞到配电柜里的金属支架。疼痛窜上大腿的瞬间，她看见程志衡的左手悄悄背到身后，食指在空气里画了个字母"C"——初三时他们传纸条的暗号，代表"危险快走"。

程母的钢笔突然停在某页数据上。洛柯透过百叶窗缝隙，看见那页纸边角有块褐色的咖啡渍，和她三年前递给程志衡的情书折痕完全重合。

"昨晚九点零七分，"程母用笔尖戳着表格里的异常数据点，"你的心率为什么突然到120？"

配电柜里的金属锈味突然变得刺鼻。洛柯的耳膜随着程母的质问嗡嗡作响，她看见程志衡的右手攥紧了万用表探针，金属丝在他虎口勒出深红的凹痕。

"静电干扰。"程志衡的嗓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摘掉眼镜用衣角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突然小了三岁，"实验室的接地线..."

程母突然撕下那页数据。纸张断裂的声音里，洛柯听见自己三年前写在情书上的句子——《欧姆定律》第三节用荧光笔划线的部分："当导体两端存在电势差..."

"保送复试提前到明天。"程母把撕下的纸对折两次，塞进西装口袋时发出钞票般的脆响，"校长要看原始记录。"

程志衡的球鞋碾过地上的樱花粉末。他弯腰去捡打翻的烧杯时，后颈的伤口又渗出血珠，在领口布料上晕开成暗红色的小太阳。

洛柯的指甲掐进电子表裂缝里。表盘突然"滴"地亮起，残存的电量让秒针颤抖着往前跳了一格——停在当年她挑这块表时，特意让店员调成的心形图案位置。

程母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程志衡却还站在原地，白衬衫后背透出的肩胛骨轮廓，像两只被雨淋湿的翅膀。他慢慢蹲下来，手指蘸着洒落的硫酸铜溶液，在地板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伏安特性曲线。

配电柜的门突然被敲了三下。停顿两秒，又是两下——他们高一参加物理竞赛时的求救信号。洛柯推开柜门的瞬间，闻到他指尖残留的铜离子腥味，混着领口飘来的血腥气。

程志衡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他伸手想扶洛柯出来，却在碰到她袖口的瞬间缩回手指，仿佛她校服上的樱花刺绣是带电体。

"复试会考非欧姆导体..."他声音轻得像示波器上的基线漂移，沾了水渍的裤脚在地上拖出蜿蜒的水痕，"比如人体。"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钥匙串的碰撞声。程志衡猛地拽起洛柯往后门跑时，她看见他画在地上的曲线被鞋底蹭花，蓝色的铜离子痕迹像条被斩断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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