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

  日升月落，太阳刚露头一半，蔺子服还在昏睡着，玉卿卿摸了摸他的眉眼，在他眉间落下一吻，然后穿戴整齐去了段誉的营帐，他正在背身而立束衣，玉卿卿来的悄无声息，认真的看他穿衣，直到他转身看到自己。

      玉卿卿今日的装扮很华贵，甚至戴上了一直嫌沉不曾戴上的凤冠，金玉堆砌，锦衣华服，盛装打扮，这是她给自己的一场隆重的退场，她纯然干净的眼睛看着段誉，而段誉也在看着他。

      段誉说不上来哪里不太舒服，可他的看着美丽的她，却说不出一句夸赞的话，是玉卿卿先开了口，依然是软糯乖觉的声音：“小叔啊，你该走了。”

      段誉沉默，半晌无言只能点了点头，帐外有玉卿卿给他准备的马，马上甚至带了金银和干粮，他站在帐门口回头看她：“待这件事完了，不管是谁赢谁输，小叔都是你小叔，会像你在段府一样照顾你的小叔，你若想回苏城，那里有小叔的人手照顾你，你若想嫁人……小叔给你寻那良缘，你若一辈子不嫁，小叔照顾你一辈子。”

      玉卿卿暖融融的笑了，点了点头：“嗯，宝珠记得了。”

      段誉走了，没有再回头，玉卿卿出了帐看着他一骑绝尘离去的背影，小叔当真好骗，明明没什么坏心眼的一个人，却要为了她去考虑那么多，瞻前顾后，走了就别再回来了，省的发现自己骗他伤心。

      已经传来了闻夜月带兵前来的消息，玉卿卿依然没有骑马，她让人将昏睡的蔺子服搬到了马车上，自己也坐了进去，然后命令所有人迎敌，马车和军队前行着，玉卿卿亲手为他穿上的龙袍，小小的身体支撑起他为他束发，然后在他干净苍白的嘴唇上一吻，便沾染的她鲜艳的唇脂，为他毫无活人气息的脸上添了些生气。

      马车停了，是闻夜月到了，他在外面朗声说着：“你我本都同朝为官，我不欲和诸位为敌刀兵相见，我只要蔺子服的人头，这是我和他蔺家的纠葛，与众人无关，把蔺子服交出来。”

      玉卿卿下车，包围着马车的兵马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在一堆乌泱泱黑漆漆的铁甲和战马中，她像盛放的花，一阵寒风吹过竟下起了雪，是了，初识他们是在初秋，如今已至寒冬，玉卿卿迎着风雪现在人前看着前方马上的闻夜月纯稚的笑：“这就是夜月想做的吗？”

      闻夜月惊艳了一瞬，又平淡的开口，和这冰冷的风雪一样冷的彻骨：“是，我是一定要杀了他的。”

      玉卿卿叹了口气：“可他是无辜的。”

      闻夜月突然变得暴戾激动：“他是无辜的我的家人就不无辜吗？我娘亲肚子里七个月的孩子不无辜吗？我尽心竭力守了一辈子边疆他不无辜吗？”他又小声的呢喃了一句：“我就不无辜吗？”他抬起头垂眸看着不远处马下的女子：“他生在蔺家就不无辜，这是他们蔺家欠我的！”

      突然蔺子服从人群中跌跌撞撞的冲出来从她身后抱住了她，他几乎有些喘不上气，眼睛通红一片，他看着她头顶精致漂亮的凤冠，勉强有有一丝力气扯起笑容，又仓促的落下去，猛地跪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玉卿卿立刻跪坐在他身边让怀抱支撑着他的身体，蔺子服费劲的抬起头看着马上的闻夜月：“我自知我蔺家对不起你，我想…咳咳…尽量的弥补你，即便知道你狼子野心，我也…依然让你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即便我知道你杀了我的兄弟，杀了我的亲人，我也清楚很多都是因为他们咎由自取，我想对你好些再好些，想让你…不要因为父辈的恩怨让自己泥足深陷，可是当我发现只有我死…咳…你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我就盼着自己快些去死成全了你的心愿，我命薄，本就病痛缠身，我许你随意进出我的寝殿，也是在盼望着哪日你想杀了我，便可行动自如的取了我的性命，直到遇见她。”他转头看着温柔对她笑着的玉卿卿，将头靠在了她瘦小的肩膀上：“我多希望我的命长些，能看着他一辈子，这是我的奢望，我的命生来就是为了给你还债的，我尘愿已了，再不会成为你的心结。”他猛地又喷出一口鲜血，从玉卿卿的肩头滑落下去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着玉卿卿干净纯洁的脸：“宝珠，子服要走了，你要安心快乐的活下去啊。”

      玉卿卿擦了擦蔺子服眼角的泪和睫毛上的雪：“傻瓜子服，都跟你说过了，自己快不快乐高不高兴别人说了不算，只有自己心里才清楚。”她突然拔出宽大的袖口里藏着的一丙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猛然刺进了心口又用力的拔出丢在地上。

      蔺子服看见了，闻夜月也看见了，内心忐忑不安所以赶回来的段誉也看见了，风雪好像变大了，谁的心都要冻的四分五裂的，蔺子服流着泪看着她流血的嘴角，和她的唇脂颜色相近的漂亮：“这又是何必呢？宝珠。”玉卿卿无力的趴在他胸口轻笑着回答：“我也说过，不走了，臣妾愿陪陛下一程，不同生能共死，也算是相伴一生了吧，子服，我的夫。”她脸上带着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蔺子服用尽全力环住了她的腰笑了：“嗯。”

      一片寂静。

      风雪依然无情的落在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上，像一副壮美的风景画，衣袍上织就的龙凤交织在一起，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段誉下马失魂落魄的冲过去，越走近她却走的越慢，他在她身边无力的瘫倒在地，愣怔了片刻伸出手去轻轻摇晃她的身体，脸上有不自觉控制不住肆意流淌的眼泪：“宝珠，宝珠？你说你会逃的，你说你会回到苏城的，你骗我。”他收回颤抖的手掩面痛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闷闷的难听。

      闻夜月也愣住了，为什么？这不对，她分明那么胆小软弱，分明那么蠢那么单纯，她分明昨天还活的好好的，分明被带出皇宫的时候没有半点留恋，她怎么可能为了蔺子服去死呢？他心里盘算了许久，直到他脑子里旋转徘徊挥之不去的认知到那三个字：“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他面无表情昏昏沉沉的走到她身边，他的仇人死了，他的爱人也死了，他们死在了一起，他们的身体都紧紧的贴在一起，他的仇报了，他的信仰也没有了，他以为他可以兼得，但他忘了世间事难两全，夜月和宝珠不是交相辉映的，宝珠本就明亮供世人欣赏，夜月只能孤零零的挂在那里。

      段誉看到闻夜月伸出手想去碰她，他脸上挂着泪愤恨的将他一把推开：“都是你！你明明说过你会保全她的！你非要在宝珠和仇恨之间纠结，都是你害了宝珠！”段誉突然大笑着站起来指着闻夜月后退几步：“我就说过你会后悔的！哈哈哈哈！闻夜月！现在谁都得不到她！哈哈哈！”他狂笑着翻上玉卿卿为他准备的那匹马，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闻夜月什么都没说，依然面无表情，他用手在雪地里不停的挖着，随他同行的人也拿着工具过来帮他挖，他将蔺子服搬了进去，又抱起了已经冰冷的玉卿卿，即便他握的再用力，她也不会发出一声痛乎，不会眨着大眼睛瞪他，也不会再打他了，他突然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流出了眼泪，他意识到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他跪下来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暖她的身子，用自己的脸去贴着她的脸，可是她再也没有动一下了，属于他的光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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