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七根数据线刺入后颈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倒悬在圆柱形空间中央，我看见无数个"我"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穿病号服的女孩太阳穴融化中的导线，校服少女的指尖已经结晶化，作战服版本的我正用枪托砸向旋转平台的控制面板。她们的嘴唇都在同步开合，但灌入耳膜的只有机械女声冰冷的播报："记忆同步率提升至63%......"

右手的结晶突然扭曲成钩状，不受控制地刺向最近的数据线。暗红色的管线像被烫伤的蛇般猛地蜷缩，穹顶立刻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03号悬浮平台突然加速那个穿校服的"我"踩着平台边缘的结晶突起跃起，制服裙摆在空中展开时，露出大腿内侧正在蔓延的蓝色纹路。

"别让她们碰到天线！"母亲的声音突然切进机械播报的间隙，她的全息影像在数据柱表面闪烁不定，白大褂下摆缺口的边缘正在数据化，"天线基座有——"

刺耳的电流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整个空间突然倾斜四十五度，我被倒吊着撞向03号平台。那个校服版本的"我"正好落在面前，她咧嘴一笑，突然抓住我结晶化的右手按在自己胸口。

灼热的触感顺着掌心炸开。她的校服领口下浮现出与我一模一样的∞编码，但颜色是病态的靛蓝色。无数陌生记忆碎片顺着接触点涌入——深夜的实验室、母亲颤抖的注射器、某个躺在手术台上胸腹敞开的女孩......

"她们用我们当锁。"校服少女的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震动着我的鼓膜。她的瞳孔突然变成数据流组成的漩涡，我看见无数个培养舱在漩涡深处依次爆裂，"现在该换你当钥匙了。"

左手突然恢复知觉，我猛地推开她。后颈的数据线被扯得生疼，但更痛的是太阳穴——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颅骨内侧膨胀。03号平台突然垂直上升，校服少女站在边缘，她的左腿已经完全变成半透明的晶体，在穹顶投下的红光里折射出异的光斑。

机械声再次响起："同步率68%。警告，活体防火墙稳定性下降。"数据柱表面突然浮现出张主任的脸，他的嘴角以不可能的角度咧到耳根，"继续抽取可能造成载体永久性——"

母亲残存的影像突然从侧面撞来，她的手指插入张主任投影的眼窝："看天线基座！"这一声尖叫让三根数据线同时爆出火花。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03号平台正在穹顶天线下方盘旋，校服少女的结晶左腿已经伸长成锥状，正对准天线底部的环形接口。

右手结晶突然自发暴长。尖锐的顶端划过两根数据线，红色液体喷溅在作战服上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失去两根管线的束缚，身体获得有限的活动空间——刚好够我蜷起膝盖，用靴底猛蹬最近的平台边缘。

反作用力让我旋转着撞向数据柱。背部接触冰冷表面的刹那，剩余五根数据线同时绷直，扯得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但这个角度终于看清天线基座的全貌——那圈环形接口内侧刻着微型∞符号，每个弧线转折点都和我右手结晶的纹路完全吻合。

"......防火墙协议7/7启动。"机械声突然变得断断续续，数据柱表面的张主任影像开始像素化，"最终验证......"

校服少女的结晶尖刺已经插入天线接口。整个穹顶霎时亮起刺目蓝光，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无数光滑表面上疯狂增殖——穿病号服的、校服的、作战服的，每个倒影都在重复着割断数据线的动作。后颈突然一轻，最后五根管线齐齐切断的瞬间，03号平台上的校服少女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

自由落体的过程仿佛被拉长。我盯着越来越近的03号平台，把右手结晶举过头顶。接触前的刹那，校服少女突然扭头，她的脸正在融化成数据流，但嘴角却扬起和林小鱼如出一辙的弧度。

结晶刺入她胸口的瞬间，世界安静了。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痛感。身体穿过校服少女溃散的数据流，重重砸在03号平台表面。鼻腔里充满淡金色液体的气味——和00号舱里的一模一样。平台正在解体，无数碎晶片悬浮在周围，每片都映出不同角度的画面：母亲在暴雨中奔向气象站、七个婴儿标本在立柱中沉睡、秦浅浅被囚禁在透明舱体里反复做着握拳动作......

右手突然传来剧痛。结晶尖端还插在校服少女残留的∞编码里，那段编码正在极速膨胀，变成一条通向平台核心的光路。我抓住机会沿着光路滑入，在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天线基座迸发的蓝光中浮现出地下七层的神经连接图。

黑暗持续了七次心跳的时间。

后背撞上某种金属网格的触感，淡金色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睁开眼时，头顶是被蓝光照亮的维修通道，墙壁上渗出的液体正形成00号婴儿标本的轮廓。右手结晶表面的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237:12:09——突然定格成血红色。

碎晶片从通道上方纷纷扬扬落下。某片擦过脸颊时，秦浅浅的影像突然立体投影在眼前。她的嘴唇开合频率和机械声完全同步："......找到活体服务器......第七层东北角......"

通道深处传来晶体生长的脆响。我撑起身体，发现作战服左袖已经和墙壁上的金色液体黏连，扯开时带出蛛网状的基因编码。这些发光的丝线在空气中组成不断旋转的密码环，最后定格成气象站地下七层的结构图。

某个红点正在东北角规律闪烁。

我挣扎着从金色液体中爬起，作战服纤维与墙壁黏连处发出撕裂声。碎晶片仍在坠落，每片撞击地面都激起一圈淡金色涟漪。秦浅浅的投影突然转向我，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跑！它们要重启系统——"

通道深处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闷响。墙壁上的液体突然沸腾，00号婴儿的轮廓在蒸汽中扭曲变形。右手结晶表面的血红色数字开始倒流，237:12:09变成238:00:00的瞬间，整条维修通道的照明突然切换成暗红色。

"记忆熔炉启动自检程序。"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压来，声波震得碎晶片在地面高频颤动，"检测到未授权操作者——"

我扑向最近的那片映着秦浅浅的晶片，指尖接触的刹那，整个投影突然坍缩成一道激光指向东北角。通道尽头的金属网突然塌陷，露出后面爬满晶簇的通风。那些半透明的蓝色晶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像某种活物般朝我所在的方向蔓延。

左手刚抓住通风管边缘，背后就传来液体凝结的咔嗒声。回头看见沸腾的金色液体已经凝固成七根立柱，每根内部都封存着某个记忆片段——最靠近我的那根里，母亲正把注射器扎进婴儿眉心。

"别回头！"秦浅浅的声音突然从通风管深处传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结晶会顺着声波追踪！"

右手的∞符号突然发烫。我蜷身钻进管道的瞬间，一片锋利的晶簇擦过后颈，温热的血滴在金属表面立刻被吸收。管道内壁的晶簇开始共振，发出令人牙酸的240Hz嗡鸣。爬行时手肘撞到凸起的晶体，意外发现这些蓝色物质接触到我的血液后，竟短暂退化成普通盐晶。

"活体识别通过。"机械声突然变得断断续续，通风管尽头透出诡异的蓝光，"正在切换至备用——"

管道突然向下倾斜四十五度。我滑进一个球形空间时，看见七个悬浮在空中的培养舱正围绕中央天线缓缓旋转。最下方的03号舱里，秦浅浅的太阳穴连着数据线，睁开眼睛——那双瞳孔里流动的分明是林小鱼最后时刻的加密信号。

右手结晶不受控制地刺向控制台。在接触到键盘的刹那，所有培养舱的液体同时变成血红色。秦浅浅的嘴唇开合频率突然与机械播报同步："......找到真正的第七个大脑......"她的手指在舱壁上划出的轨迹，正是母亲工作证上被烧焦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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