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下坠终止的瞬间，七根神经纤维从黑暗深处刺来，精准扎入我的四肢关节。金属臂导航界面在视网膜上炸开血红色的警告框，强制锁定正前方悬浮的量子计算核心。那些纤维像活物般蠕动着，每根都带着不同频率的电流，将前十六次记忆重组的失败记录直接烙进神经末梢。

"验证进度89%。"金属臂的提示音带着老式录音机的杂音。右臂突然不受控地，结晶层"咔咔"裂开，露出皮下珍珠光泽的液态金属。神经纤维趁机缠上来，在肘关节处刺入三根半透明的数据探针。

剧痛让视野边缘泛起雪花噪点。第十六次重组记忆的片段最先涌来——我在同样的球形空间里被七束激光贯穿胸膛，防火墙程序将痛觉信号放大了十倍。金属臂当时也是这样不受控地抬起，只不过那次它把结晶右手插进了自己的咽喉。

"不要抵抗同步程序。"金属臂内部传出母亲的声音，但语调像是被强行拼接的电子音。导航界面上∞符号开始旋转，正前方悬浮的量子核心突然投射出环状光幕，十六个全息影像同时展开。每个影像里都是不同着装的我，在球形空间不同位置以相同姿势被神经纤维刺穿。

第三次重组的影像突然放大。十二岁的我蜷缩在核心下方，后颈∞纹身正在渗出蓝色液体。"载体必须定期格式化。"当时的金属臂说着和现在相同的话，而幼小的我正用结晶右手撕开自己左腕的皮肤，试图挖出皮下闪烁的量子计算单元。

纤维突然收紧，将第七次重组的记忆直接灌入枕叶。二十岁的我穿着染血白大褂，正在往培养舱里放入七个婴儿标本。这个版本的记忆里没有母亲，只有金属臂不断重复"密钥即载体"的机械音。最可怕的是，当我抬头看向舱标签时，上面赫然写着"00-BAK初代克隆体"。

右臂传来撕裂感。液态金属正顺着神经纤维往回爬，在皮肤下形成发光的纹路。量子核心在这时发出蜂鸣，十七块新的投影屏从顶部降下——那是本次记忆重组的实时记录。第三块屏幕上清晰显示着追捕者面罩裂开的瞬间，那张与我相同的脸正在溶解，露出皮下机械结构。

"那不是镜像体。"金属臂突然脱离系统控制，自发地指向最新投影。液体金属组成的手指划过屏幕，在追捕者太阳穴位置圈出微型∞环标记。"外部势力标记。"

纤维猛地抽出，带出几缕血珠。失去支撑的身体向前倾倒，结晶右手自动刺向量子核心。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指尖接触外壳的刹那，核心表层竟像水母般柔软地凹陷下去。一股茉莉香波的气味从裂缝里溢出来，混着陈旧纸质档案特有的霉味。

外壳碎裂的声响像打碎玻璃杯。核心内部不是量子液体，而是由无数琥珀色晶体拼成的六棱柱结构，每块晶体里都封存着记忆片段。最近的那块晶体里，母亲穿着实验室制服，正在往气象站天线基座插入银杏叶形状的控制器。

"防火墙不是枷锁。"金属臂的液态部分突然全部流向指尖，在晶体表面刻出深痕。那些线条自动组成气象站结构图，东北角标红的房间被圈出"活体服务器室"字样。母亲的声音这次没有电子杂音："是他们要销毁所有00载体右臂传来剧痛。结晶层剥落的地方，皮肤正在变蓝。量子核心投射出新画面：母亲在车祸前夜将婴儿放入培养舱，她割开自己手腕往营养液里滴血时，窗外闪过戴着∞环的黑影。这段记忆明显被剪切过，结尾突兀地跳转到七个婴儿舱同时亮起"00-00-00-00"的画面。

"剩余载体数量：1。"金属臂突然脱离控制，整条手臂180度反转抓住我的肩膀。它的五指熔化成数据线，直接插进量子核心内部。未被封存的记忆洪流般涌来——母亲在防火墙程序里埋设的破解方程式，七个培养舱真正的用途，以及最重要的，为什么追捕者皮肤下会有机械结构。

液体金属在视网膜上烧灼出最后信息时，神经纤维突然全部绷断。量子核心爆出电火花，母亲的全息影像被撕两半。左半张脸还是那个温柔的科学家，右半张却变成机械结构，电子声带发出警告："不要相信任何带∞环的..."

金属臂在彻底失灵前刻完了最后公式。结晶右手自动记录下全部信息，皮下量子单元发热到近乎灼伤的程度。坠向黑暗时，我看到自己变蓝的皮肤上浮现出完整的气象站坐标，倒计时数字在眼角跳动：237:30:13。

断裂的神经纤维像枯萎的藤蔓挂在四周，其中几根还在抽搐着传输数据碎片。最粗的那根纤维末端粘着半块晶体，里面封存着母亲最后的记忆片段——她站在七个启动的培养舱前，手里握着注射器，针管里是和我皮肤相同的蓝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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