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生香8·无香扣月

连续几天的阴雨终于放晴，沈青梧站在锦云轩的试衣间里，手指轻轻抚过那件明制婚服的盘扣。今天是婚服展览的最后一天，江云深特意邀请她来试穿这件他们一起参考古画复原的作品。

"还合身吗？"江云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青梧对着镜子转了转，婚服出奇地合身，月白色的缎面上缠枝莲纹若隐若现，走动时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小心地拉开试衣间的门："好像......"

话没说完就哽在喉咙里。江云深站在门外，一身深蓝色立领礼服，胸前绣着与她婚服相配的纹样。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很适合你。"江云深走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又迅速移开，"第二颗盘扣没系好。"

他伸手要帮她调整，却在即将触碰到衣领时停住了："可以吗？"

沈青梧点点头，心跳突然加快。江云深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盘扣又重新系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贵文物。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颈侧，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了。"江云深退后一步，"要不要看看整体效果？"

他领着她走到落地镜前。镜中的两人并肩而立，婚服上的纹样相互呼应，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沈青梧看着镜中的影像，一时恍惚。

"第二颗盘扣......"她突然发现江云深的礼服第二颗扣子也是松开的，"你的也没系好。"

江云深低头看了看："故意的。"

"嗯？"

"所有样衣的第二颗盘扣都不系。"他语气平常，像是在讨论天气，"留个位置。"

沈青梧不解地看着他。江云深转身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小盒子："伸手。"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白玉扣，雕刻着细密的莲纹。江云深将它放在沈青梧掌心："试试。"

沈青梧捏着玉扣，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踮起脚尖，小心地将它系在江云深礼服的第二个扣眼上，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完美。"江云深看着镜中的两人，声音低沉，"终于完整了。"

沈青梧的脸腾地热了起来，连忙转移话题："这件婚服......真的只是展品吗？"

"目前是。"江云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以后说不定会有其他用途。"

试穿结束后，沈青梧换回自己的衣服，发现江云深正在工作台前整理一堆小瓶子。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凑近。

"护手霜。"江云深拿起一瓶递给她，"无香的，你试试。"

沈青梧拧开盖子，轻轻涂抹在手背上。膏体质地细腻，确实没有任何香味。

"专门为你准备的。"江云深指了指架子上一整排相同的瓶子，"工作室以后都用这个。"

"因为我工作时忌气味？"沈青梧惊讶于他的细心，"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江云深笑了笑："第一次去你办公室就注意到了，所有护肤品都放在远离工作台的地方，而且都是无香型。"

沈青梧握着小瓶子，胸口泛起一阵暖意。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太过美好，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对了，"江云深突然说，"下周我要去杭州参加一个研讨会，关于传统织物保护的。你要不要一起？"

"杭州？"沈青梧眼睛一亮，"是浙博那个项目吗？"

"对，正好可以看看他们的丝绸修复技术。"江云深递给她一份邀请函，"为期三天。"

沈青梧接过邀请函，上面已经写好了她的名字："你早就计划好了？"

"提案通过后就申请了。"江云深语气自然，"想着你可能感兴趣。"

沈青梧仔细阅读着行程安排，突然发现住宿安排是两间相邻的单人房。她抬头看向江云深，后者正专注地整理资料，侧脸在阳光下棱角分明。

"好啊。"她最终答应，"正好最近修复室不太忙。"

江云深点点头，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周六早上七点的火车，我来接你。"

接下来的几天，沈青梧忙着交接工作，同时准备研讨会的资料。王晓琳听说她要和江云深一起去杭州，笑得一脸促狭：

"三天两夜哦~"

"是工作。"沈青梧强调，却控制不住耳根发热。

"知道知道。"王晓琳做了个封口的手势，"记得带特产。"

出发前一晚，沈青梧在衣柜前犹豫了很久，最终选了几件素雅得体的衣裙。收拾到一半，手机响起视频邀请——是江云深。

"在收拾行李？"屏幕那头的他似乎也在整理东西，背景是锦云轩的工作室。

沈青梧点点头："杭州天气怎么样？"

"比这边热一些。"江云深拿起一件薄外套展示给她看，"带这种厚度的就行。"他顿了顿，"对了，你有晕车药吗？"

"有一点，怎么了？"

"明天车程长，备着比较好。"江云深转向镜头外，"我还准备了些点心，路上吃。"

沈青梧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很想穿过屏幕碰碰他的脸。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假装整理衣物："你考虑得真周到。"

"应该的。"江云深的声音带着笑意，"早点休息，明天见。"

挂断电话，沈青梧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脑海中全是这段时间与江云深相处的点滴：他教她缂丝时专注的侧脸，他递来无香护手霜时微暖的指尖，他礼服上那枚等待填补的玉扣......

天刚蒙蒙亮，沈青梧就醒了。她比平时多花了一些时间梳妆，选了一条淡青色的连衣裙和一件米色开衫。刚收拾妥当，门铃就响了。

江云深站在门外，一身休闲装扮，白色衬衫外套着浅灰色针织开衫，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精神。他接过沈青梧的行李："睡得好吗？"

"还行。"沈青梧锁好门，"你来得真准时。"

"习惯早起。"江云深帮她拉开车门，"吃早饭了吗？"

"还没......"

"猜到了。"江云深从后座拿出一个保温袋，"豆浆和小笼包，趁热吃。"

车子驶向火车站，沈青梧小口吃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心里暖融融的。江云深开车很稳，偶尔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合胃口吗？"

"很好吃。"沈青梧递给他一个，"你也尝尝。"

江云深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嘴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沈青梧触电般缩回手，心跳漏了半拍。

火车站人来人往，江云深始终走在沈青梧外侧，自然地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流。上车后，他帮她把行李放好，又调整好座椅角度："这样舒服吗？"

沈青梧点点头，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突然有种被珍视的感觉。列车启动后，江云深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要看吗？新出的《宋代丝绸纹样考》。"

"你连这个都准备了？"沈青梧接过书，发现里面夹着几张便签，标注着可能对她研究有帮助的内容。

"路上打发时间。"江云深轻描淡写地说，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沈青梧悄悄抬眼，看见江云深专注工作的侧脸，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沈青梧低头继续看书，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列车飞驰，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沈青梧看着书，偶尔与江云深讨论几句，时间过得飞快。中午时分，江云深拿出准备好的午餐：几样清爽的小菜和米饭，还有沈青梧爱喝的茉莉花茶。

"你自己做的？"沈青梧尝了一口凉拌黄瓜，惊讶于它的爽脆。

"嗯，昨晚准备的。"江云深给她倒茶，"知道你不喜欢太油腻的火车餐。"

沈青梧看着餐盒里精心搭配的食物，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生病了，江云深会不会也这样细心地照顾她。这个念头太过亲密，让她耳尖微微发热。

饭后，沈青梧有些困倦，头不自觉地一点一点。江云深轻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沈青梧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安心地沉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见自己穿着那件月白婚服，而江云深正为她系上第二颗盘扣。他的手指温暖而坚定，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件事值得他认真对待。

"沈青梧，到了。"

温柔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沈青梧睁开眼，发现自己还靠在江云深肩上，而他正低头看着她，眼里盛满笑意。

"睡得还好吗？"

沈青梧连忙直起身，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头发："很好，谢谢。"

杭州的阳光比家乡更加热烈，照得人睁不开眼。江云深撑开伞，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小心晒。"

出租车驶向酒店，沈青梧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离开熟悉的城市。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仿佛踏入了某个全新的领域。

酒店大堂明亮宽敞，前台很快办好了入住手续。电梯里，江云深接过她的房卡："先休息一下，晚上有个欢迎晚宴，七点我来接你。"

沈青梧点点头，突然发现电梯镜面映出的两人站得极近，衣角相贴，像一对真正的恋人。她偷偷瞥了一眼江云深的侧脸，发现他也在看着镜中的她，目光相遇的瞬间，两人同时移开视线。

房间温馨整洁，沈青梧刚放下行李，手机就响了。是江云深发来的消息："需要什么随时叫我，就在隔壁。"

沈青梧回复了一个"好"字，又补充道："晚上见。"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西湖的景色豁然展开，阳光在水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点。沈青梧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生长，像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柔软却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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