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傩祭

陈玄策的掌心像被烙铁烫过。

青铜符咒的烙印在祠堂火光中泛着幽绿，赶尸匠的血顺着横梁滴在他警徽上，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下方三百尸骸仰起的腐脸上，三百张嘴里同时吐出红线，织成血网罩向横梁。

"闭眼！"

赶尸匠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陈玄策眉心。视野瞬间蒙上血色滤镜，陈玄策看见每根红线末端都拴着个半透明人影——全是近三十年湘西失踪人口的生魂。

尸群突然齐刷刷抬手撕开胸腔，腐烂的心脏上嵌着青铜傩面。赶尸匠甩出五帝钱击碎最近的三具尸体，铜钱嵌入傩面的瞬间，整座祠堂地砖轰然翻起。

陈玄策在坠落中抓住赶尸匠的腰封，指尖触到凹凸的旧弹痕。这个发现比坠入尸山更让他毛骨悚然——三十年前父亲殉职现场的照片里，那具无头尸体腰间也有同样的伤痕。

"你到底是......"

话未问完，腐臭味灌满鼻腔。手电筒光束扫过之处，成排的日军防毒面具挂在生锈铁架上，福尔马林池里漂浮着穿国军军装的尸体。最深处的手术台上，一具覆盖霉斑的尸骸被铁链锁住，胸口符咒与女尸身上的一模一样。

赶尸匠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陈玄策的警官证上。照片栏里，他七岁时的脸正在渗出尸斑。

"昭和十七年，731部队特别支队在这培养尸蛊。"

赶尸匠的银刀挑开手术台暗格，泛黄的实验日志哗啦啦散落。陈玄策捡起一页，手电光下显出父亲的字迹——1992年刑侦档案缺失的那页。

日志夹着张黑白照片：穿白大褂的日军军官举着傩面，身后铁笼里关着个背生肉翅的怪物。最诡异的是，军官左手戴着陈玄策祖父的翡翠扳指。

"当年你祖父卖给美国人的不是傩面，是打开尸仙墓的钥匙。"赶尸匠撕开手术台尸骸的右臂，皮下赫然埋着枚微型胶卷，"你父亲查到这里时，我已经是具活尸了。"

陈玄策突然抢过银刀抵住他咽喉："1992年9月15日，尸仙庙血案，你和我父亲同时中弹。为什么你还活着？"

刀锋划破的皮肤下没有血流，只有黑雾翻涌。赶尸匠握住刀刃往心口送了三寸，露出胸腔里跳动的青铜傩面："因为陈凛把双生符刻在了我骨头上，用他的命续我的魂。"

解剖室那具女尸的DNA报告突然在脑海炸响。陈玄策倒退两步撞翻福尔马林池，液体中的国军尸体睁开发白的眼珠，齐齐指向东南方。

"听见了吗？"赶尸匠擦掉嘴角黑血，"尸仙在吞龙脉，等到七星连珠......"

山体突然剧烈震颤。陈玄策的手机自动播放起直播画面：龙脊苗寨旅游博主正在镜头前欢笑，背景里七盏青铜傩面的眼睛同时淌出血泪。

越野车冲进苗寨时，陈玄策的配枪已经换了三个弹夹。

直播中的吊脚楼此刻门窗大开，每户堂屋都摆着面人皮鼓。鼓面用金线绣着《傩神渡厄图》，但所有傩神的眼睛都被剜去，换成新鲜的胎儿头骨。

"是血傩祭。"赶尸匠扯断挡风玻璃上缠绕的红线，"用七对母子献祭，就能......"

爆炸声打断他的话。寨子中央的百年神树轰然倒塌，树心里流出沥青般的液体，裹着几十具纠缠的尸骸——全是脐带相连的母婴，肚脐处长出青铜傩面。

陈玄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傩面的纹路与他掌心的烙印完美契合，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挑动神经。当他举起手机拍摄时，镜头里的母婴尸体突然齐声尖叫，音浪震碎车玻璃。

赶尸匠甩出铜钱钉入他耳后穴位："别看！这是摄魂咒！"

但为时已晚。陈玄策的视网膜上烙满傩面图腾，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1943年的实验室里。穿将校呢的日军军官转过身，那张脸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陈桑，大东亚共荣需要尸仙的力量。"军官擦拭着手术刀，"就像你祖父用三百个支那婴儿炼出第一具血尸......"

现实与幻境重叠的刹那，陈玄策的配枪走火了。子弹穿过赶尸匠左肩，打在正在融化的母婴尸堆里。黑血喷溅处，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

"醒醒！"赶尸匠掰开他咬破的嘴唇塞进蛊虫，"你中的是魇尸咒！"

蛊虫入喉的剧痛中，陈玄策看见父亲浑身是血地躺在尸仙庙，手指蘸血在地上写：玄策快逃。

祠堂地底的日军实验室正在坍塌。

陈玄策拖着赶尸匠跃出裂缝时，整座苗寨已经变成巨大的尸魇局。月光被傩面图腾割裂成血网，罩住所有活物。

"七星连珠还剩三小时。"赶尸匠撕开上衣，胸膛的符咒已蔓延到脖颈，"要破局，就得找到当年你祖父藏的傩面。"

他甩出银刀割破陈玄策掌心，血珠滴在罗盘上，指针疯转后指向后山乱葬岗。

乱葬岗的坟包全被刨开，每具棺材里都铺满带血的糯米。赶尸匠抓起把糯米嗅了嗅，突然冷笑："好手段，用镇尸的糯米养尸蛊。"

他甩出铜钱击碎最近的棺材，腐烂的尸骸下露出台军用发报机，显示屏正倒计时01:23:47。

陈玄策用战术匕首撬开发报机外壳，电路板上刻着陈家族徽。当他扯出芯片时，整座山林的乌鸦突然俯冲下来，鸟喙里竟叼着微型炸弹。

"躲开！"

赶尸匠拽着他滚进坟坑，爆炸的气浪掀飞三具棺材。硝烟中，穿防弹衣的雇佣兵从四面围上来，枪口全部对准赶尸匠的眉心。

"陈警官，感谢你带路。"领头者掀开面罩，赫然是市局新调来的副局长，"三十年前没烧干净的档案，该彻底清除了。"

赶尸匠突然低笑，肩头黑猫炸毛厉啸。陈玄策感觉地面开始震动，那些被炸碎的棺材板下，伸出无数缠着红线的腐烂手臂。

"知道为什么选七星连珠吗？"赶尸匠咳着黑血站起来，"因为这天......"

他扯掉胸前最后一道符咒，"活尸不受控啊。"

三百具尸体破土而出的瞬间，副局长开了枪。

子弹穿过赶尸匠的胸膛，却带出一串青铜傩面。那些傩面落地即化为人形，个个都是陈玄策的模样。

"陈家血脉，果然是最佳容器。"副局长换上新的弹夹，"当年你祖父能在731部队活下来，不就是靠把尸仙魂......"

他的话被尸吼声淹没。赶尸匠操控的尸群与雇佣兵绞杀在一起，断肢与弹壳齐飞。

陈玄策在混战中摸到发报机残骸，芯片插槽里残留着半张照片——父亲陈凛与赶尸匠的合影，背面写着1992.9.15。照片边缘，副局长年轻的脸清晰可见。

"明白了......"他翻滚到赶尸匠身边，"三十年前你们在查跨国文物走私，副局长就是内鬼！"

赶尸匠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声音却带着解脱："不，我们查的是长生实验。你祖父把尸仙魂封在双胞胎孙子里，你哥陈玄明就是......"

山巅传来沉闷的鼓声。七星连珠的月光下，龙脊苗寨所有吊脚楼组成巨大的傩面。陈玄策掌心的烙印突然灼烧，血液逆流冲向心脏。

"哥......"他跪倒在地，看着自己的影子长出肉翅，"原来我才是尸仙！"

赶尸匠用最后力气将银刀刺入他心口，刀身浮现出血色符咒："陈队，该醒了。"

剧痛中，1943年的实验室再次浮现。陈玄策看见被锁在手术台上的男孩睁开眼，那是与他共用同一张脸的——

陈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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