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窗棂时,梦西洲攥着褪色的油纸伞,望着门楣上斑驳的"万宝阁"匾额,眉峰紧蹙:"咱们不是去找司徒寒山吗?来五叔这里做什么?"檐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惊起两只栖息的麻雀。
南风意将玄色披风往肩头拢了拢,靴底碾过青石板发出沙沙声:"借你们牙行的堪舆图一用。"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鎏金错银的大理寺腰牌,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梦西洲怔愣间,伞骨在掌心硌出红痕:"找那东西做什么?不过是长乐城最原始的地形地貌图。"巷口传来货郎摇铃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
南风意忽然转身,袖中暗藏的银针在暮色里划过寒芒:"茴放死的那晚,我以九宫八卦阵困住司徒寒山,可最后..."他喉结滚动,"他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大理寺三百暗桩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密道入口。"
梦西洲握着伞柄的手骤然收紧,伞面上晕染的墨竹图案仿佛在雨中洇开:"你是说,司徒府地下有暗道?"风掠过他单薄的衣料,卷起几缕碎发。
南风意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剑眉拧成锋利的弧度:"长乐城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建在溶洞之上,那些堪舆图里或许藏着我们忽略的玄机。"
推开牙行木门时,陈年檀木香裹挟着茶叶的清苦扑面而来。里屋烛火摇曳,两排胡桃木架上堆满契书,羊皮卷边角卷起层层毛边。墙角炭炉正旺,铜壶嘴蒸腾的热气在冰冷的夜空中凝成白雾,将五叔随手搁在矮几上的紫砂壶染得朦胧。
五叔的手如老树虬枝,紧紧攥住南风意的手腕往八仙桌边拽,紫砂壶嘴正往外冒着袅袅白雾:"南寺正,快尝尝这新焙的雨前龙井!小啾跟着你,日子才算真正有了盼头!"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着光,"天师府的录取文书前儿刚到,这可是咱老徐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梦西洲踮着脚扒拉着顶层木架,樟木箱被拖出时扬起细密的灰尘,呛得她连连咳嗽:"这堪舆图得有八百年没人动过,也不知塞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话音未落,一摞泛黄的契书突然倾泻而下,她慌忙伸手去接,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
南风意起身要去帮忙,却被五叔按回太师椅。老人往他茶盏续了满满一盏茶,茶汤映着摇曳烛火:"记得小啾头回上你家,回来捧着肚子直转悠,说这辈子没吃过那么香的红烧肉。"他忽然压低声音,布满老茧的手轻轻颤抖,"这些年带着她风餐露宿,连顿热乎饭都做不出来..."
屋内传来梦西洲翻找东西的响动,五叔望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眶渐渐泛红:"刚从西洲来长乐时,她才七八岁大。天不亮就跟着我沿街贴告示,被人推搡打骂都不敢哭。后来做凶宅买卖,更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丧门星..."
话音未落,梦西洲突然欢呼一声,木架上的灰尘簌簌落在她发间。她抱着卷轴跳下来时,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找到啦!这东西藏在装地契的檀木箱最底层!"
南风意快步上前,帮她将沉重的堪舆图铺在矮桌上。泛黄的宣纸上,朱砂绘制的长乐城地图渐渐展开,梦西洲葱白的手指突然顿在东市大街:"司徒府就在这儿!整条街都是用汉白玉铺就,地下三尺还有暗河纵横..."她指尖划过图上复杂的水系纹路,"这些看似规整的坊市布局,实则暗藏玄机。"
梦西洲的指尖在堪舆图上游移,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宣纸上,忽明忽暗:"看这布局,司徒府西北角的假山连通酒窖与厨室。若将厨室的火龙烟道改造,便能直通太平坊垢街。"她的指甲在图上某处重重一点,"那条街整日穿梭着运送泔水的马车,腥臭熏天,正是绝佳的隐匿路径。"
南风意垂眸凝视图纸,长睫在眼下投出暗影:"我曾凿开假山三层青石,连蚁穴都细细排查过。"他忽然抬眼,墨色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石壁严丝合缝,没有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
梦西洲咬着下唇,指尖转向司徒府东侧:"善德公主府呢?二府共有九座比邻院落,公主薨逝后府宅荒废十年,会不会......"
"不会。"南风意的声音如淬了冰,"从宿卫破府那日便驻军于此,二十四个时辰轮岗巡逻。"他屈指叩击图纸上的标记,"若司徒寒山自投罗网,无异于困兽之斗。"
案几上的铜鹤香薰飘出沉水香,袅袅烟雾缠绕着梦西洲失落的眉眼。她颓唐地跌坐在竹椅上,裙角扫落几缕图纸边缘:"看来白忙活一场。"
南风意忽然伸手按住她欲合图纸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纸传来:"并非一无所获。"他的目光扫过图上密密麻麻的坊市标记,"长乐城地下暗河交错,若要挖通密道,必然会触动水系。"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流转,"我们要找的,或许不是现成的通道,而是......"话尾隐入渐浓的夜色,像埋下一颗等待破土的种子。
五叔爽朗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眼底透着股高兴劲儿,他大手一挥,满是豪迈:“当然没问题!南寺正你尽管拿去用,用完了再给我送回来就行!”屋内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几分和蔼。
南风意也跟着起身,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身姿挺拔如松。他侧过头,看向梦西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那我带小啾先走了。”
梦西洲原本还在仔细地收拾着堪舆图,听到这话,动作一顿,连忙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疑惑,眨了眨眼睛问道:“去哪里?”
南风意看着她那副懵懂的模样,笑意更甚,眼神中透着宠溺,轻声说道:“带你吃顿好的。”说完,他朝着梦西洲伸出了手,似乎在等着她跟自己一起离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温馨起来,带着一丝期待的味道。
五叔倚在牙行斑驳的门框上,望着巷口两个渐渐缩小的身影。晚风卷起老人鬓角的白发,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喃喃自语:"好啊,好..."檐下悬挂的风铃叮咚作响,似在应和这份欣慰。
极乐酒肆的鎏金匾额在暮色中泛着柔光,梦西洲跨过门槛时,绣鞋碾碎了满地飘落的海棠花瓣。雕花木窗漏进细碎的夕阳,将中央那尊青石山水雕染成琥珀色。客人围坐成环形雅座,此起彼伏的谈笑声中,飘来阵阵桂花蜜酒的醇香。
"当心门槛。"南风意伸手虚扶她的手肘,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的衣袖。他转身从朱漆酒架取下青瓷酒壶,壶身上的缠枝莲纹在烛光下流转着釉色,"这是新酿的醉流霞,据说要浸足九十九种花瓣。"
梦西洲凑近细嗅,发间银铃轻响:"好香!像把整个春天都泡进了酒里。"她仰头望着穹顶垂下的紫藤花幔,那些绢制花瓣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曳,"从前总听客人说起这里,说连公主都爱来饮宴。"
南风意将斟满的酒杯推到她面前,酒液在夜光杯中泛起细碎金芒:"往后每个月初一,我都带你尝新。"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飘落的海棠,"城东的蟹粉汤包,西街的梅花糕,还有南市舶司进贡的西域胡饼..."
梦西洲的耳垂泛起红晕,烛光映得她眼眸亮晶晶的。她低头抿了口酒,舌尖泛开清甜,正欲开口,却被突然涌来的思绪打断:"师父,那司徒寒山的事..."
南风意执壶的手顿了顿,随即又为她添酒:"明日起,我们从东市开始。"他凝视着杯中晃动的倒影,"就算要敲开长乐城每一扇门,也得把那条消失的路找出来。"窗外暮色渐浓,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悠悠荡进这满室酒香。
梦西洲微微蹙着眉,眼神中透着思索的意味,轻声说道:“但我总觉得,应是还有什么我们遗漏的线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似在努力回想。
南风意听闻,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着从兜里掏出那张堪舆图,缓缓铺在桌上,眼神专注地仔细研究起来。烛火摇曳,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他那认真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铜锣声骤然响起,吸引了梦西洲的注意。紧接着,小二那清亮的声音传来:“时辰到,流觞曲水,开宴!”
梦西洲循声望去,目光落在面前那雕刻着山水的流觞曲水宴席上。只见小二站在高处,将水缓缓倒入,清澈的水流顺着石桌流淌开来。一份份以荷叶做成的小船,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上面承载着各式各样的美食,顺着流水穿过石桌上雕刻的山洞、凉亭和楼阁,缓缓飘来。
梦西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连忙伸手,开始将那些美食一盘一盘地拿下,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大快朵颐起来。周围的客人也都被这独特的开宴方式吸引,纷纷赞叹。而此时的南风意,依旧沉浸在堪舆图的研究中,偶尔抬头看一眼兴奋的梦西洲,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梦西洲突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袋,眼睛亮得如同星辰,大声说道:“我知道了!他不需要密道,走的是水路!”那声音中满是兴奋与激动。
南风意眼中也闪过一丝光芒,毫不犹豫地拉起梦西洲的手就准备往外走,急切地说道:“走!”
梦西洲有些慌乱,舍不得眼前的美食,赶紧塞了四个青团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吼!”的声音,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
南风意刚走了一步,回头看了她这副模样,不禁哑然失笑,突然停下脚步,又按住她让她坐下,轻声说道:“吃完再去,也不差这一会儿。”
梦西洲对着他憨憨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见南风意缓缓坐下,动作轻柔地从曲水流觞上为她取下那些精美的食物,摆在她面前。梦西洲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随后,吃饱喝足的梦西洲和南风意来到了城中的干涸水道。眼前是一条位于巷子中的干涸水渠,渠面上布满了厚厚的淤泥,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破败。但两人此刻心中满是对线索的期待,眼神坚定地望着这条水渠,似乎它就是找到真相的关键所在。
梦西洲紧紧攥着堪舆图,与南风意并肩从狭窄的巷子中走出。街边的柳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路过,投来好奇的目光。
南风意微微皱眉,眼神中透着疑惑,他望着面前干涸的水渠,开口说道:“这水渠是干的啊……如何能游出去呢?”语气中满是不解。
梦西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迅速将堪舆图摊开,手指在图上快速划过,画出一道弯曲的曲线。“你记不记得,那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她的声音中带着兴奋,“这道暗渠自东市的放生池而起,穿光化、通义、通化、开化、崇义五坊而过,所以现在看似干涸,是因为暴雨过后,它才会涨水成渠。”
南风意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如此,鲛人就是利用了那晚的大雨,顺着暗渠潜水出了司徒府,这才躲过了天师府和大理寺的追踪。”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梦西洲接着说道:“鲛人不需要换气,这暗渠就是天然的逃生之路。”她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南风意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满是赞赏,夸赞道:“师父厉害。”
梦西洲被夸得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堪舆图的边角。
然而,南风意却已经转头看向面前那气势恢宏的将军府,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紧张起来,一场新的探寻即将开始。
将军府内,一片开阔的练武场上,身形壮硕、浑身腱子肉的孙琼正全神贯注地舞动着长枪。那长枪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枪影闪烁,带起呼呼的风声,气势非凡,尽显武将的飒爽英姿。
梦西洲悄悄躲在一旁的假山之后,淡蓝色的双眸瞬间开启了辨妖瞳模式,眼中光芒流转。她紧紧盯着孙琼那魁梧挺拔的身形,不禁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惊叹之色。“这个孙将军身形真是魁梧又挺拔……”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着,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倾慕,仿佛被孙琼的威武之气深深吸引。
此时,南风意正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回头,就瞧见了梦西洲那花痴的模样。不知怎的,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气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他走上前,伸手拍了拍梦西洲的肩膀,想要提醒她回神。可梦西洲此时完全沉浸在对孙琼的欣赏之中,丝毫没有理会南风意的动作。
南风意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她没有反应,便强行伸手将梦西洲的脸摆了过来,让她正视自己。“有傀灵的踪迹吗?”南风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爽,微微皱起了眉头。
梦西洲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疯狂摇头:“没有。”
“没有还看那么久!下一家!”南风意说着,也不管梦西洲愿不愿意,强行拖着她就要离开。
梦西洲不满地大喊起来:“喂!臭师父!”声音在练武场上回荡。
而此时,正在打拳的孙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动,猛然转头,眼神如鹰般锐利,大喝一声:“谁?”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要将隐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
孙琼察觉到有人躲在假山之后,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脚步带起地上的尘土。然而,当他赶到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只留下微微晃动的花草。他一脸懵逼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神中满是疑惑,嘴里嘟囔着:“怪了,人呢?”随后,他又在周围仔细搜寻了一番,确定没有发现后,才不甘心地返回练武场。
与此同时,户部侍郎府的公共浴室内,灯火阑珊,热气腾腾地弥漫着。户部侍郎赵阶正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准备享受这难得的沐浴时光,其他几个侍卫也跟着纷纷宽衣,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窗外,梦西洲正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正要捅窗户缝,想要查看里面有没有傀灵的踪迹。就在这时,南风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同时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这是户部的公共浴池,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看了不妥!等他们洗完吧。”南风意表情严肃,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梦西洲一脸认真,眼神坚定地说道:“我这是为了捉拿傀灵,为了长乐城的安危,就算是看到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能退缩啊。”她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倔强。
南风意思索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等着。”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了力气,冲着屋内大喊一声:“我看你们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声音响亮而清晰,在浴室内回荡。
喊完,南风意拉着梦西洲侧身躲到窗户一边,手依旧紧紧捂着梦西洲的眼睛。浴室内顿时一片哗然,正要下池的一众男子纷纷充满敌意地看着彼此,脸上露出惊恐和尴尬的神情。随后,他们下意识地纷纷慌乱地穿上了衣服,生怕被看到了什么。
侍郎赵阶涨红了脸,尴尬地说道:“谁……这么狂?”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
侍卫们也纷纷慌乱地解释道:“大人,不是我!”“也不是我。”“我也没这么自信。”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紧张而又尴尬。
众人手忙脚乱地快快提上裤子,脸上还带着惊慌与尴尬的神色。南风意见状,这才松开了捂住梦西洲眼睛的手。梦西洲迫不及待地顺着窗户缝往里面瞧,只一眼,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你真是……人才……”梦西洲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眼中满是笑意。南风意却依旧一脸严肃,眉头微皱,催促道:“辨吧,赶紧的!”他紧盯着梦西洲,看着她辨认那些衣衫不整的官员。
梦西洲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后,脸上露出了有些沮丧的神情,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没有……师父,咱们都把暗渠跑了个遍了,怎么还没有呵?”她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
南风意没有多说什么,不由分说地将梦西洲带走,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而屋内的男人们还在争论不休,讨论着那首古诗的含义,声音在浴室内回荡。
画面一转,法恩寺内一片静谧,只有偶尔有守卫巡逻经过的脚步声。在一棵大树下,小宫女瓶瓶和小给使罐罐手里拿着拓刷、墨包和小桶等物,神色紧张。
他们一脸凝重地盯着外面路过的守卫,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对方走远,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罐罐微微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差点儿被发现了。”瓶瓶也点了点头,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后怕,两人对视一眼,又紧张地忙碌起来……
瓶瓶皱着眉头,一脸埋怨地说道:“还不是你吃的这么胖,这么宽的树都挡不住你!”说着,还白了罐罐一眼。
罐罐听了,立马不服气地涨红了脸,大声反驳道:“这跟胖瘦没关系!你没觉得咱身为太子亲随,躲来躲去有点太没面子了吗?”他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样子。
瓶瓶一听,脸色瞬间一变,连忙紧张地说道:“小点声吧,你想被人知道太子偷溜出宫?”那眼神里满是担忧。罐罐一听,立刻慌了神,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就在这时,树旁的屋内突然传出了太子北宫朔急切的声音:“瓶瓶,排刷,快!”
瓶瓶赶忙应道:“来了,太子爷!”她手脚麻利地踩在一块石头上,透过窗户往屋内递了一个状似扫帚的小排刷,一双白皙好看的手从屋内伸出来接过了排刷。
好奇的罐罐见此,也跟着踩在了另外一块石头上,伸长了脖子往里望去。透过窗外瓶瓶罐罐那两颗圆圆的脑袋,昏暗的屋内依稀能看到太子北宫朔忙碌的身影。
只见藏书阁内到处都是排列整齐的书柜,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墙上挂着各类书法名画,笔力苍劲,色彩斑斓。地上还堆着不少雕刻过的石头,形态各异,看上去颇为精致……
罐罐看着屋内太子忙碌的身影,不禁感叹道:“咱太子爷可真是个饱学之士啊,偷溜出宫只为来此处欣赏名家大作。”脸上满是钦佩之色。
瓶瓶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那模样似乎对罐罐的话并不认同。
罐罐一听,顿时有些不耐烦了,眉头一皱,说道:“那他这是在干嘛!”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瓶瓶白了他一眼,耐心地解释道:“拓片呐。”
此时,屋内的北宫朔在一张木桌之上摊开一张宣纸,动作娴熟而又专注。随后,他拿起湿布将宣纸均匀按湿,神情认真。罐罐看着这一幕,满脸疑惑地问道:“拓片是什么?”
瓶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把画作上东西,拓到宣纸上带回去品鉴,这可是文人墨客中独有的雅事。”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仿佛自己懂得很多似的。罐罐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屋内太子的动作,充满了好奇……
瓶瓶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太子爷从未提起过。”
北宫朔小心翼翼地把拓好的画像卷起来,又仔细地收进一个特制的盒子里。他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眼神中满是兴奋和期待,嘴里还喃喃自语:“有了这画像,就好像神女在我身边一样。”
罐罐看着太子的样子,越发觉得好奇,忍不住又问:“你说太子爷是不是喜欢上这个神女了?”
瓶瓶轻轻拍了一下罐罐的脑袋,说:“别乱猜,太子爷的心思,咱们可揣摩不透。”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们赶紧躲到大树后面,大气都不敢出。等脚步声远去,他们才又探出头来,继续关注着屋内太子的一举一动。
瓶瓶鬼鬼祟祟地凑近罐罐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心中爱慕的对象,最近太子都为了她着了魔了,一日不见都不行,这不,为了能日日见到神女的画像,太子就赶紧带着咱们来把她拓回去,以解相思之苦。”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调侃。
罐罐一听,顿时哭丧着一张脸,愁眉苦脸地说道:“什么?咱们太子又爱上‘纸片人’了?先前沉迷于民间本子里那些虚构的姑娘们,后来开始品鉴前朝画作里的美女画像,现如今……”他的声音里满是哀怨。
瓶瓶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说道:“现如今,也算是进步了,喜欢‘石头人’,也算是越来越有质感了!”罐罐撇了撇嘴,反驳道:“那拓在宣纸上,不又成了‘纸片人’了嘛!”
屋内的北宫朔完全被画像深深吸引,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脸上露出一副痴迷的模样。仔细看去,画像中的神女模样,竟与梦西洲近乎神似,眉眼间的神韵如出一辙。
北宫朔突然喊道:“瓶瓶,拓包!”声音中带着急切。
瓶瓶连忙将一个红色墨包顺着窗户递进去,交给北宫朔。北宫朔接过墨包,对着空白的宣纸轻轻擦拭,动作轻柔而专注。
就在这时,北宫朔突然开口问道:“你们俩,在外面又唧唧歪歪地说孤什么呀?”声音不怒自威。
瓶瓶和罐罐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小的不敢。”两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得太子爷不高兴……
“扶孤出来!”北宫朔的声音中透着急切。瓶瓶急忙伸手去搀扶北宫朔,罐罐则迅速俯下身,给北宫朔充当台阶。北宫朔小心翼翼地正要从窗户爬出,可谁能想到,一块砖突然松动掉落地上,“啪嗒”一声脆响,惹得远处的侍卫瞬间听到了动静。
府兵甲立刻大喊:“什么人?”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瓶瓶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连忙问道:“爷!怎么办?”
北宫朔当机立断,说道:“老办法!你们帮孤引开他们!回头,孤把你们捞出去!”
罐罐一脸担忧,但还是应道:“爷,别忘了我们!”说完,瓶瓶和罐罐一边嚷嚷着,一边撒腿就跑,一队府兵立刻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追去。
北宫朔好不容易从窗户里挣扎着出来,却发现已经看不见瓶瓶罐罐的身影。他有些慌乱,“糟了,哪里是出口呵?”北宫朔迷茫地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眼神中满是无助,却始终都找不着出口。最终,他只好将目光锁定在了大树边上的一堵围墙上。
“神女姐姐,一定保佑孤找到回宫的路!”北宫朔虔诚地拿出了拓片,认真地许着愿。
此时,军器监的小花园内空无一人,鲛人现出本相的韩企正站在锦鲤池边,口中念念有词,掐诀催动。只见锦鲤池中的水波开始剧烈翻涌,地下水城的入口再次缓缓打开。就在这时,韩企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北宫朔从墙上坠落下来。
“诶呦!”北宫朔吃痛地叫了一声。
韩企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瞬间发现了掉在地上的北宫朔,他的眼神一凝,充满了警惕。北宫朔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打扫着身上的土,一边嘀咕:“还好没摔坏拓片……”可当他抬头看见韩企那鲛人模样的脸时,顿时惊恐地大喊:“妖!”
韩企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手中利爪瞬间出现,毫不犹豫地冲着北宫朔袭来,口中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你看到了我,那就去死吧!”
北宫朔在惊恐之下,完全不知所措。就在韩企恶狠狠的袭击即将到来之时,一股巨大的金色龙气突然从北宫朔身后冲天而起,光芒万丈。韩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是谁?”他的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下一刻,韩企瘫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股龙气如同一头咆哮的巨龙,朝着他迅猛袭来……
梦西洲与南风意并肩而行,一路来到法恩寺院外。此时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仿佛连风都静止了,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梦西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口诀,声音中满是疲惫,还时不时地卡壳。“冬至惊蛰一七四,小寒二八五同推。春分大寒三九六,立春八五二相随……太难背了……师父,你不是要教我御风化雨之术么,为何非要把这些时节之律背得滚瓜烂熟?”她满脸疲惫,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南风意微微侧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梦西洲,缓缓说道:“你听闻过古人筑七星坛施东风之术么?”
梦西洲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来了精神,立刻回答道:“当然!那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役,古人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她的声音中透着兴奋和向往。
南风意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施风之术不过是古人的说辞,实则靠的是天文历法等象数理知识来行事。”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丝教导的意味。
梦西洲歪着头,若有所思,片刻后,她眼睛闪过一丝光芒,说道:“师父的意思是,那场战役本就有东风。只是被他施法借用而已。”她有些期待地看着南风意,似乎在等待着肯定的答案。
南风意再次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许,认可了梦西洲的回答……
梦西洲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恍然大悟般说道:“这样说来,我借用的也是你的法力。”她眨着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
南风意看着梦西洲,目光深邃,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意:“若能借来,那便是你的本事。”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阵怪风突然四起,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尘土。南风意眉头紧皱,眼神瞬间警惕起来,迅速将梦西洲揽到身后,动作充满了保护欲。梦西洲心中猛地一惊,她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连忙拿起勘舆图仔细对照,随后蹲下身子,反复辨别着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怪怪的,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从勘舆图上看,法恩寺应是水道的尽头了。”梦西洲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南风意凑上前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法恩寺,是它旁边的这套宅子,军器监。”他的手指向一旁,眼神专注。
梦西洲顺着南风意手指的方向辨认着,面色一沉,低声重复道:“军器监?”
南风意解释道:“朝廷掌造军器之所。”他的声音平静,但却透着一丝严肃。
梦西洲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地说道:“此处应是重兵把守,司徒寒山不会想不开往这里躲吧?”她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南风意皱眉思索了片刻后,缓缓说道:“除非,这里早就是他的地盘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梦西洲盯着南风意看了一会儿,随后眯了眯眼,眼神中透着果断,说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光芒耀眼夺目。南风意瞬间愣住,他大喊一声:“小心!”随后迅速朝梦西洲飞去,伸出右手,一把从衣领处抓住了坠落的梦西洲,动作敏捷而有力。很快,二人稳稳落地。
梦西洲惊魂未定,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色,声音颤抖着问道:“怎么回事?有一股好强的威力,差点儿把我打死了!”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南风意神色复杂,心中暗自思索:内有龙气?难道是圣人?随后他转头看着梦西洲,表情严肃,语气坚定地说道:“小啾,你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别进去,听到没?!”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不容置疑……
梦西洲急切地追问道:“那你怎么办?”南风意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必须进去看看。”
南风意看着紧紧拉着自己衣袖的梦西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柔与担忧。梦西洲一脸认真地说道:“说好的,我们要一起抓妖,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南风意耐心地解释道:“里面的情况有些复杂,我担心你会有危险。你在这里乖乖等着,等我回来,好吗?”
不等梦西洲再做回应,南风意轻轻掰开他的手,转身毅然向前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梦西洲的视线中。
梦西洲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口中继续嘟囔着:“为什么要我等着?”心中的不爽更甚,她才不愿乖乖听命,于是毫不犹豫地紧随南风意的脚步追了上去,裙摆飞扬,脚步匆匆。
军器监的锦鲤池边,气氛紧张得仿佛一触即发。韩企被北宫朔浑身散发的耀眼金光震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池子旁边,口中溢出鲜血。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捂着头的北宫朔,眼神中满是震惊。
“你真的是太子?”韩企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怀疑,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北宫朔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骄傲,大声说道:“自然是了!你这破妖哪里是本太子的对手!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赶紧送本太子回宫!”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尽显无疑。
韩企眼神一凛,质问道:“你为什么偷偷摸摸来军器监?”
北宫朔顿时气愤不已,大声呵斥道:“放放放肆!我的目的,岂是你这等妖物能管得着的?”他涨红了脸,一副被冒犯的模样。
韩企冷哼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尾巴,面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管你是谁,看了我的真身,就得死!”说罢,他手掌猛地一拍地面,瞬间,树上落下几根粗壮的藤蔓,如灵蛇般迅速将北宫朔紧紧缠绕起来。紧接着,韩企抬手一挥,一排冰箭带着刺骨的寒意射向北宫朔。
北宫朔见状顿时慌了神,脸上血色尽失,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大声呼喊:“放肆!放肆!你居然敢……救命啊!……”声音中满是恐惧与惊慌,在锦鲤池边回荡……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大的法阵带着凌厉的气势袭来,如同汹涌的浪潮般将韩企扫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土。南风意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身姿挺拔,在弥漫的尘土中现身,衣袂飘飘。
“大理寺正南风意救驾来迟,太子殿下赎罪!”南风意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恭敬。
北宫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急忙说道:“南风意,他……他是妖!”他一边说着,一边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上的藤蔓,脸上满是惊慌与愤怒。
南风意抬眸看向北宫朔,眼神沉稳而镇定,不疾不徐地说道:“太子您有龙气保身,妖族根本伤不了您,安心在上面待着,剩下的交给微臣!”他的声音坚定有力,仿佛给北宫朔吃了一颗定心丸。
北宫朔微微一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连忙问道:“你说的,刚才我身上那个金色的是龙气?”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南风意微微颔首,低声回答:“大洲境内,唯有圣人与您有‘龙气’护体,微臣就是依据这个,来找寻您。”
这时,韩企猛地从地上站起,目露凶光,眼神中充满了恨意,直直地站在南风意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南风意?你这个死缠烂打的,居然追到这里!”
南风意缓缓起身,一步跨到韩企与太子之间,将太子护在身后,目光如鹰般锐利地盯着韩企,冷冷地说道:“韩企,既然你在这儿,那你主子司徒寒山应该也在这军器监内吧?”
北宫朔在一旁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抓住他,带回去好好审!”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韩企不屑地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挑衅地说道:“哼,打得过我,再审我也不迟!”说罢,他周身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气息,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
南风意指尖飞速掐诀,玄色道袍上暗纹流转,一道金芒冲天而起;韩企周身泛起幽蓝鳞光,利爪挥出冰棱风暴。两股法力轰然相撞,锦鲤池掀起巨浪,碎石飞溅中,北宫朔被藤蔓吊在半空,扯着嗓子大喊:“哎,别光顾着打啊,谁来救救我呀!”他的冠冕歪斜,玉带凌乱,狼狈得全无太子威仪。
“我来了!”清脆喊声刺破轰鸣,梦西洲手持朱砂笔凌空疾书,数十个扎着红绸的小纸人蜂拥而出。纸人们化作流光撞向北宫朔身上的藤蔓,“砰”地炸开一团金粉,束缚瞬间消散。北宫朔惊叫着坠落,摔得四仰八叉,正揉着后腰哀嚎时,突然僵在原地——
暮色中,梦西洲撑着青竹伞踏风而来,衣袂如流云翻卷,脚腕银铃随着飘落的海棠轻响。夕阳为她镀上金边,眉眼间的英气与拓片上的神女如出一辙。北宫朔颤抖着摸出怀中画卷,目光在画卷与真人之间来回游移,瞳孔里泛起潋滟星光。他喉结滚动,喃喃自语:“是她...真的是她...”全然忘了周身危机,连韩企挥来的冰刃都视若无睹。
南风意瞥见梦西洲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你来做什么?这里危险!”话音未落,袖中符纸已簌簌作响。
梦西洲梗着脖子,杏眼圆睁:“哼,说好一起捉妖的!”发丝被法力掀起的狂风搅乱,却仍倔强地握紧桃木剑。
韩企见势不妙,指尖在水面划出诡异符文。刹那间,锦鲤池腾起幽蓝雾气,他化作鲛人甩尾扎入水中,池水翻涌着形成漩涡。
南风意不假思索便要纵身跃入,衣袂被一股蛮力猛然拽住。低头看去,梦西洲十指发白地攥着他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放手,阵法快消失了,我要下去!”南风意急得额角青筋暴起,却不敢贸然发力挣脱。
梦西洲眼眶瞬间漫上水雾,声音发颤:“不行!我不能丢下你!绝对不行!”泪水顺着下颌砸在他手背,滚烫得灼人。
“又不是生离死别!”南风意又急又心疼,“我只是下去探探虚实,放手!”
“谁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梦西洲扯着他衣袖往回拽,“万一你死了,我怎么办?不行!!”带着哭腔的嘶吼惊飞了池边白鹭。
北宫朔突然冲上来扣住南风意另一只手腕,冠冕歪斜也浑然不觉:“神女说得有道理!每一条生命都是珍贵的!”
南风意被两人扯得趔趄,望着梦西洲泛红的眼眶,心中某处轰然塌陷。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柔却透着不容置疑:“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毫无天赋的小啾了。”指尖轻轻擦过她脸颊,拭去泪珠,“保护好太子,通知天师府过来支援。”
北宫朔憋红了脸,手指关节因用力泛白,却仍止不住南风意前倾的势头,绝望大喊:“不行!拉不动了!”话音未落,南风意指尖金芒一闪,两人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震退三步。等梦西洲踉跄着抬头,池面只余一圈未散的涟漪。
“放开我!”梦西洲挣扎着要往池边冲,北宫朔双臂如铁钳般将她死死箍住。少年急得额头冒汗,声音里带着哭腔:“先别下去啊,我们去通知天师府的人吧!”
梦西洲剧烈的挣扎突然一滞,她盯着北宫朔怀中露出一角的拓片,灵光乍现:“有笔吗?”北宫朔懵懵懂懂摸出一支裹着锦帕的毛笔:“有,只是上面还沾染了些颜料。”
下一秒,拓片已被梦西洲夺过,她将画像背面朝上平铺在石桌上,毛笔蘸着池水龙飞凤舞写下“军器监有妖”。五指翻飞间,字迹化作五个活灵活现的纸人,每个都攥着小小的符纸。
“喂!你怎么把我的神女画像给撕了……”北宫朔话未说完,便见梦西洲玉指轻弹,纸人们齐刷刷翻身而起,排成一列朝着墙头奔去。月光下,纸人袖中飘出的墨香尚未散尽,已消失在青瓦之后。
北宫朔呆若木鸡地看着梦西洲将残页收入袖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神女,你好厉害。”
梦西洲指向东侧高耸的院墙,碎发粘在汗湿的脸颊上:“从这面墙翻过去就是法恩寺,你先跑吧!”
“那你呢?”北宫朔急得跺脚。
少女转身望向翻涌的池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我要去救他!”暮色中,她握紧桃木剑的背影,与拓片上踏云而来的神女渐渐重叠。
梦西洲单脚刚踩上池边石块,忽闻院角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在哪里?”“在花园!”几道沙哑的应答刺破暮色,她转身望去,只见十余个黑影正从月洞门鱼贯而入——那些侍卫步履僵直,眼瞳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赫然是被妖术操控的傀灵!
北宫朔下意识摸出腰间玉契,金镶玉的令牌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硬着头皮挡在梦西洲身前,声音却不自觉发颤:“当朝太子在此,还不跪……跪下?”尾音在看到傀灵空洞的眼神时陡然变调。
为首的傀灵扯开腐烂的嘴角,露出森白牙齿:“笑话!当朝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着便将长刀重重拄在地上,铁锈混着黑血顺着刀身滴落。
“你……你居然敢顶撞本太子?”北宫朔后退半步,冠冕上的珠串随着颤抖叮当作响。傀灵们见状发出刺耳怪笑,腐烂的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步步紧逼。
“这下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了!”随着一声怪吼,十数道黑影同时扑来。梦西洲眼疾手快甩出三张镇邪符,符纸在傀灵胸口炸出金芒,却只换来它们更疯狂的嘶嚎。
“这是傀灵,不是人,快走!”梦西洲扯着北宫朔的衣袖急退。少年慌乱间踩中碎石险些跌倒,她抬头瞥见池塘中阵法的幽蓝光芒正在急速黯淡,心一横,攥住北宫朔的玉带纵身跃入水中。落水瞬间,北宫朔惊恐的叫声混着傀灵的嘶吼,被翻涌的池水彻底吞没。
待守卫们追到池边,水面的涟漪早已消散,幽蓝法阵如同被无形大手攥灭的烛火,只剩空荡荡的池水倒映着冷硬的月光。为首的傀灵用刀背重重砸在池边石栏上,碎石迸溅间发出桀桀怪笑:“他们入地宫了。”
“无妨,下去就是送死!”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群傀脸上腐烂的皮肉扭曲成可怖的弧度,枯槁的手指在夜色中抓挠空气,仿佛已经预见猎物的结局。
另一边,梦西洲和北宫朔穿透水面时,周身骤然被滚烫的红色光晕包裹。她急忙撑起小伞,却见北宫朔涨红着脸在法阵中剧烈挣扎——少年显然不会水,四肢胡乱扑腾间,竟一把搂住她的脖颈。
“神女,你是不是从西洲来的?”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北宫朔呛着水仍不忘追问,发冠歪斜,几缕湿发黏在脸上。
梦西洲惊讶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北宫朔眼中燃起兴奋的光:“传闻之中的飞天神女年芳十八,来自西洲,手执一把小伞,只要有人需要帮忙,她便会从天而降……”他的声音带着止不住的激动,全然不顾此刻两人还在急速下坠。
梦西洲哭笑不得:“那肯定不是我,我七岁就和家人来长乐城做生意了。”
北宫朔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尴尬地咳了两声:“不碍事,那可能是画本子里记载有误。”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闷响,两人跌落在地。北宫朔仍死死搂着她不松手,活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梦西洲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银牙轻咬:“松手!”她的桃木剑已经悄悄抵住少年腰间,寒光映着她眼底的愠怒。
北宫朔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松开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失礼了。”
梦西洲微微皱眉,语气平淡地说道:“别喊我神女了,以后你叫我小啾就行了。”
北宫朔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皮,眼神中透着讨好,急忙应道:“好咧,小啾神女。”
幽蓝色的光如同一层薄纱,从他们头顶的水塘上轻柔地投下来,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伞下,北宫朔惊魂未定,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他睁大眼睛看着梦西洲,眼神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北宫朔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以为我要被淹死了!没想到这池子底下竟然没有水,而是一座城。”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叹,目光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梦西洲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伞柄,环顾四周,眼神中透着一丝凝重,缓缓说道:“司徒寒山将妖族余孽藏匿于长乐城内,不想就在这军器监下,还将这里的守卫全都换成了傀灵,难怪天师府的缉妖阵也找不到。”
北宫朔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梦西洲,脸上露出信任的神情:“没关系,你是捉妖师,你一定有能力保护我的!”
梦西洲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随后看向北宫朔那充满期待的眼神,轻声问道:“你这么相信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也有一丝感动……
北宫朔胸脯一挺,眼神灼灼:“当然!君无戏言!”他抬手摸了摸歪斜的冠冕,虽狼狈却仍带着几分矜贵。
梦西洲无奈地摇摇头,撑开伞往前探路:“走吧,这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往前探探路。”潮湿的雾气裹着霉味扑面而来,她的银铃在寂静中发出细碎声响。
北宫朔眼睛发亮,三步并作两步跟上,靴子踩进泥坑溅起水花也浑然不觉:“嗯!”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宫回响,惊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迷雾如浓墨般漫过来,两人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梦西洲突然停下脚步,桃木剑在地上划出火星:“你叫什么?家里是做什么的?”
北宫朔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挺直腰板:“我叫北宫朔,是当朝太子。”他说得字正腔圆,还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早已不见踪影的玉契。
梦西洲猛地转身,伞尖几乎戳到他鼻尖,目光像要把人看穿:“跟我就不必编太子身份了,知不知道这样听起来很蠢?”她冷笑一声,想起先前北宫朔被傀灵吓得腿软的模样。
“我没有编,我真的是!”北宫朔急得跺脚,溅起的泥水弄脏了梦西洲的裙摆。他涨红着脸辩解:“太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喜好?我翻墙来拓神女画像,谁能想到会撞见妖怪!”
北宫朔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是为了……拓片……”话音未落,他突然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地指向二人前方:“神女,你快看!”
梦西洲还未及追问,只见浓雾如潮水般向两侧翻涌。一座巍峨的巨型城墙缓缓浮现,斑驳的青砖在幽蓝光影中若隐若现,城垛间飘荡着磷火般的微光。她下意识攥紧桃木剑,冰凉的剑柄都被掌心的汗浸湿。
“江湖画本子,诚不我欺!”北宫朔激动得直搓手,冠冕上的珍珠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望着城墙上方若隐若现的“鬼市”匾额,眼里几乎要冒出光来。
梦西洲警惕地扫视四周,银铃在寂静中发出细碎声响:“江湖画本子?”
“前朝有个地摊儿画本子,说长乐城下有个光怪陆离的鬼市,果然不假!”北宫朔压低声音,手指着城墙上悬挂的青铜古灯,那些灯盏里跳动着诡异的绿色火焰,“画里说,这里有能起死回生的灵药,还有能窥探天机的铜镜……”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目光突然被城门处飘过的黑袍人影吸引,整个人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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