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夜惊雷
深秋的雨像碎冰碴子砸在四合院的青瓦上,李鹤东蹲在墙根儿抽完最后一口烟,火星子在雨帘里明明灭灭。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三下,是师哥张云雷发来的消息:"东子,明晚三庆园加场,攒底儿的活儿。"
他捏着烟蒂的手指顿了顿,抬头望着糊着报纸的窗户。屋里传来师娘剁饺馅儿的咚咚声,混着收音机里播放的老相声段子,马三立的《逗你玩》正说到"我叫逗你玩",逗得师娘直乐。李鹤东把烟屁股按灭在湿漉漉的砖缝里,指甲缝里还沾着下午给三轮车补胎时蹭的机油。
"东子,洗手吃饭!"师娘掀开竹门帘,热气裹着韭菜鸡蛋的香味涌出来。她看见李鹤东站在雨里发呆,赶紧抄起晾衣绳上的抹布递过去,"傻站着干啥?快擦擦头,别回头闹感冒。"
饭桌上摆着搪瓷盆装的饺子,师娘往李鹤东碗里多夹了几个烫面蒸饺,"你爱吃的猪肉大葱馅儿,多吃点。明儿去园子别迟到,师哥说攒底儿的活儿得精神着点......"她突然噤声,意识到自己又提了相声的事儿。
李鹤东咬开饺子,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三个月前那场车祸仿佛还在耳边——刹车失灵的货车冲进胡同,他本能地推开路边的母女,自己却被刮倒在车轮旁。肋骨骨折的剧痛里,他听见围观人群的惊呼声,还有手机里正在播放的《报菜名》贯口,那是他每天晨功必练的段子。
"师娘,我明天想早点去园子。"李鹤东突然开口,筷子在瓷碗边缘敲出轻响。师娘手里的醋瓶子晃了晃,红亮的醋汁在白瓷勺里晃出涟漪:"行,师娘给你烙俩糖饼带着,省得饿肚子。"
二、暗角微光
三庆园后台的镜子蒙着薄灰,李鹤东用袖口擦了擦,看见自己眼下的青黑。张云雷抱着保温杯进来时,他正对着镜子勾脸,油彩刷子在眉心画出一抹赤红。
"东子,这活儿攒底儿可不容易。"张云雷往他身边一坐,大褂下摆扫过木凳上的油彩盒,"观众都是老票友,得见真章儿。"
李鹤东哼了声,蘸着松烟墨的笔在鬓角勾出凌厉的线条。车祸后第一次正式登台,他特意选了《武坠子》——这出带武打的段子曾是他的拿手好戏,如今每一个翻身动作都像刀尖挑着神经,稍不留神就会扯动肋骨旧伤。
后台门"吱呀"推开,穿着碎花围裙的师娘探进头来,手里提着个保温桶:"东子,我熬了点梨汤,润润嗓子......"她看见李鹤东脸上的油彩,突然红了眼眶,转身又从兜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平安符,"这是昨儿去法源寺求的,你揣兜里......"
"师娘,我又不是小孩儿。"李鹤东别过脸去,却在师娘转身时迅速把平安符塞进大褂内袋。张云雷在一旁抿着嘴笑,指腹摩挲着保温杯上的云纹:"师娘放心,有我盯着呢。"
三、破茧之舞
大幕拉开时,李鹤东听见前排观众倒吸冷气的声音。三个月没登台,他清瘦了不少,青灰色的长衫穿在身上空落落的,唯有腰间的板带勒得死紧,像一道铁箍捆住摇摇欲坠的魂儿。
"列位,今儿个咱们说段《武坠子》......"开口第一句,丹田气竟稳稳地托住了尾音。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有个戴瓜皮帽的老头扯着嗓子喊:"李老板,来个旋风脚!"
张云雷在侧幕条攥紧了拳头。李鹤东垂在身后的手指蜷起又松开,肋骨处的旧伤像埋着枚生锈的钉子,每呼吸一次都隐隐作痛。他想起胡同里的老槐树,暴雨天里被打折的枝桠,第二年春天竟又抽出新芽。
"好!"当第七个旋子稳稳落地时,掌声如潮水般漫过来。李鹤东额角的油彩被汗水冲花,却笑得格外明亮。台下的师娘攥着绣帕直抹眼泪,旁边的票友大爷直拍大腿:"这小子,跟涅槃重生似的!"
返场时,李鹤东解下腰间的板带,露出里面缠着的纱布。台下瞬间静了,他摸了摸纱布上歪歪扭扭的针脚——那是师娘熬夜给他缝的,说这样透气。
"列位,小子我三个月前栽了个跟头......"他声音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可咱这行啊,跟胡同里的砖地似的,任你摔得鼻青脸肿,拍拍土还得站起来。"
掌声雷动中,李鹤东看见台角的师娘举起保温杯,杯身上的"平安"二字在追光灯下泛着暖光。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胡同里疯跑,摔破膝盖时师娘给他抹紫药水,边抹边说:"东子,疼是疼,可疼过了就长记性了。"
幕布落下时,张云雷递来一条热毛巾,眼神里带着少见的郑重:"东子,你这算是......破茧了。"李鹤东擦着脸,镜子里的油彩花成一片虹,他忽然笑出声来,胸腔里的疼意竟化作了轻快的风。
走出三庆园时,雨停了。胡同里的路灯次第亮起,照得青石板发亮。李鹤东摸出兜里的平安符,红绳上还沾着师娘的线香味道。远处传来卖夜宵的梆子声,他裹紧长衫,踩着积水往前走去,身后的大褂下摆扬起,像一只终于展开羽翼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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