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藏冤（一）

申时将至，沈如梦站在铜镜前最后一次整理仪容。她选了一件月白色绣梅花的衣裙，发髻简单挽起，只簪一支银钗，素净得不像个新封的才人，倒像个女官。

"娘娘，这样会不会太素了？"春桃捧着妆奁，有些犹豫，"其他娘娘面圣时都是满头珠翠..."

沈如梦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御书房是处理朝政的地方，不是争奇斗艳的场所。"她顿了顿，"把那方松烟墨带上。"

春桃连忙从箱笼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块上好的松烟墨，沈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之一。"娘娘怎知皇上今日要写字？"

"猜的。"沈如梦淡淡一笑。她当然知道，周昱晟每逢初三、十八必练书法，十年如一日。

御书房外，总管太监李德全早已候着，见沈如梦来了，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尖声道："沈才人稍候，容奴才通传。"

片刻后，李德全掀帘出来："皇上宣沈才人进见。"

沈如梦深吸一口气，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的香气让她眼眶一热，连忙低头掩饰。

"来了？"周昱晟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案后，头也不抬地批着奏折。

"臣妾参见皇上。"沈如梦行了一礼，声音刻意放轻了几分，与她前世说话的音调一模一样。

周昱晟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来。阳光从窗棂间漏进来，落在沈如梦低垂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那一瞬间，皇帝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平身。"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过来研墨。"

沈如梦缓步上前，在御案一侧跪坐下来，轻车熟路地往砚台中倒入少许清水，开始研墨。她的动作优雅娴熟，手腕转动的弧度恰到好处——这是周昱晟最欣赏的研墨方式。

"你学过？"周昱晟突然问道。

沈如梦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家中父亲酷爱书法，臣妾常为他研墨。"

周昱晟"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批阅奏折。沈如梦悄悄抬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十年过去，他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却更添威严。

殿内只有朱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和墨块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沈如梦研好一池墨，见周昱晟没有其他吩咐，便悄悄打量起御书房来。

这里陈设几乎没变，只是多了一架屏风。她的目光突然被案几一角的一摞书吸引——那是《贞观政要》，周昱晟最常翻阅的书籍之一。奇怪的是，书脊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微光。

沈如梦装作整理衣袖，趁机凑近了些。那竟是一根极细的金线，夹在书页间作为标记。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是她前世常用的方法！难道这十年来，周昱晟保留着她的习惯？

"看什么？"周昱晟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如梦连忙低头："臣妾见那书有些歪了，想整理又怕打扰皇上..."

周昱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微变。他伸手将《贞观政要》拿过来，轻轻拂去封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放回书架高处。

"你去把那边的奏折分类整理一下。"他指着一旁的小几说道，语气突然冷了几分。

沈如梦乖顺地应了，移到小几前开始整理奏折。这些都是已经批阅过的，按六部分类即可。她一边整理，一边留心奏折内容，希望能找到与苏家有关的线索。

突然，一份陈旧的奏折从一堆兵部文书中滑了出来。沈如梦拾起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奏折封面上赫然写着"参苏国公勾结北狄谋反事"！

她的手微微发抖，强自镇定地翻开奏折。里面的内容与她记忆中的真相截然不同：奏折称她父亲苏国公与北狄往来密信被截获，证据确凿；还称她身为贵妃，在宫中为父亲传递消息，图谋不轨。

"荒谬！"这声惊呼几乎脱口而出，沈如梦急忙咬住下唇。

"怎么了？"周昱晟抬头问道。

沈如梦急中生智："臣妾看到这份奏折上说南疆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心中不忍..."

周昱晟眉头微皱："那是三年前的旧事了。把奏折拿过来。"

沈如梦只得将那份关于苏家的奏折混在其他几份中一并呈上。周昱晟接过来翻看，在看到那份奏折时，眼神明显一沉。

"你看了这个？"他声音冷峻。

沈如梦摇头："臣妾只看了开头，见是谋反大事，不敢细看。"

周昱晟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问道："你祖籍苏州，可听说过苏国公？"

沈如梦心跳如鼓，面上却一片茫然："苏国公？可是十年前因谋反被...被处置的那位？臣妾那时年幼，只隐约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说是惊天大案。"

周昱晟将奏折扔到一旁，语气突然疲惫："罢了。今日就到这吧，你退下。"

沈如梦行礼退出，直到走出御书房很远，才敢让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那份奏折明显是伪造的！她父亲一生忠君爱国，怎会勾结北狄？这必是林若雪一党的手笔！

回到兰芷阁，沈如梦立刻打发春桃去取晚膳，自己则从暗格中取出纸笔，将奏折内容尽可能详细地记下来。写完后，她将纸条藏入贴身的荷包中。这是她找到的第一份证据，虽然不足以平反，但至少知道了敌人是如何伪造罪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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