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膳房飘来红烧狮子头的香气,傅母夹起块酥烂的排骨放进儿子碗里。
“云夕啊,你看这腮帮子都凹进去了。”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当年你父亲走得早,若不是云夕你争气,咱们傅家早被人踩进泥里了...”
铜勺碰着碗沿发出轻响。傅云夕盯着碗里的糖醋鲤鱼,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养母也是这样往他碗里夹鱼,说“云夕多吃鱼,长大了好考状元”。
“母亲,先吃饭吧。”他咽下口中饭菜,声音里带了几分疲惫。
傅母却放下筷子,从袖中掏出张大红庚帖:“庄家那门亲事不能再拖了。语琴这孩子我见过,针线女工都是一等一的——”
“都听母亲的。”傅云夕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麒麟补子上。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他忽然想起今早朝堂上,宰相看他的眼神像淬了冰。
喜烛摇曳,庄语琴盖头下的面容泛着潮红。
“相公。”她指尖攥紧喜帕,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日后咱们...便是夫妻了。”
傅云夕掀起盖头的手顿了顿。烛光映得她面上胭脂格外娇艳,却让他想起昨日在刑场,那个被他亲手砍头的江洋大盗,临刑前也是这般红着眼喊“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
“嗯。”他替她斟了杯合卺酒,酒液在夜光杯中泛着冷光。
婚后第三日,庄语琴捧着炖好的参汤推开书房门时,正见傅云夕对着一幅山水画出神。画中青山隐隐,竟与她陪嫁的屏风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相公该补补身子了。”她将汤碗搁在案头,袖口露出半截翡翠镯子——是傅母昨日赏的。
傅云夕忽然握住她手腕,指腹摩挲着镯子上的云纹:“语琴可曾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敢抽回手:“相公何意?”
“以后...莫要戴这么贵重的首饰了。”他松开手,转身拨弄算盘,“这京城里,眼红傅家的人太多了。”
一年后,雪落傅府。
庄语琴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望着铜镜里苍白的脸,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侍女端来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她却盯着碗里浮着的枸杞,想起昨夜傅云夕说“等开春便带你去郊外庄子养病”。
“夫人,该喝药了。”丫鬟翠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瓷勺碰到碗沿的刹那,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庄语琴挣扎着起身,正见傅云夕浑身是雪地冲进来,腰间佩刀还滴着血:“快!传太医!”
她想喊他名字,却觉喉间一甜,鲜血染红了衣襟。模糊中听见翠儿的尖叫:“夫人喝的药...好像有毒!”
傅云夕抱着她往卧房跑时,她闻到他身上混着铁锈味的龙涎香——那是她新婚时给他绣的香囊味道。指尖最后触到的,是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上面刻着“云夕”二字,是她亲手磨的。
庄府花厅,庄寒雁拨弄着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
“傅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她望着案头摆放的和离书,指尖轻轻叩击着紫檀桌面。
傅云夕盯着她腕间晃动的银镯子——那是庄语琴生前最爱戴的,此刻却在她妹妹手上泛着冷光。
“我想与庄姑娘做笔交易。”他忽然往前倾身,声音低得像淬了毒的匕首,“你助我稳固朝堂,我捧你成为这京城里最尊贵的女人。”
庄寒雁捏着茶盏的手一顿,茶水溅在青瓷上烫出痕迹。她想起上个月在灯会,傅云夕替她挡住醉汉时,袖口露出的那道伤疤——那时她以为是战场上留的,如今才知是算计生出的茧。
“傅大人果然...好算计。”她轻笑一声,却见他袖中滑出半块玉佩,正是庄语琴临终时攥在手里的那枚。
上元节,爆竹声中传来马蹄急响。
庄寒雁攥着谭大人给的药方,在药铺前被小厮拦住:“抱歉,所有活血化瘀药都被傅大人包圆了。”
她转身时,正见傅云夕被几个衙役架着走过,官服上染着血迹。他看见她时,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极了庄语琴下葬那日,他站在坟前的模样。
“傅云夕!”她追上去,却被衙役推开。
当晚,谭大人看着空空如也的药柜,叹了口气:“听闻傅大人为了交出吴有志的尸体,被官家打了三十大板...那吴有志身上,可是背着五条人命啊。”
庄寒雁捏着药方的手忽然发抖。她想起前日傅云夕说“婚姻是交易”时,眼底闪过的那丝痛楚——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交易里藏着刀山火海,却还是替她踩平了路。
庄府后院,阮惜文扶着门框,额角沁出冷汗。
“娘,慢慢来。”庄寒雁搀着她胳膊,看着母亲因用力而发白的指节,“谭大人说,再过半月便能走稳了。”
阮惜文忽然甩开她的手,枯瘦的拳头砸在大腿上:“为什么别人的娘都能教女儿走路,我却要等女儿来教?我对不起你啊...”
木梳从妆台上滑落,镜中映出她两鬓的白发。庄寒雁捡起梳子,想起幼时每次发烧,母亲都会用这把梳子给她梳头,说“雁儿不怕,娘在”。
“娘你看。”她忽然撩起裙摆,露出小腿上的疤痕,“这是七岁那年,我偷爬树摔的。当时你抱着我跑了三条街找大夫,鞋子都跑掉了。”
阮惜文盯着那道淡粉色的疤,忽然捂住嘴哭起来。陈嬷嬷在旁抹着泪,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寒冬的冷意烘得暖融融的。
深夜,庄寒雁推开傅云夕的书房门。
“我答应嫁给你。”她将和离书拍在案上,“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无论何时都要坦诚相待;第二,让庄仕洋与我母亲和离。”
傅云夕搁下狼毫,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团扇。他望着她眼底的决绝,忽然想起庄语琴临终前,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袖子,说“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和离不难,难的是让庄仕洋心甘情愿地签。”他指尖划过砚台边缘,“你可知道,你父亲每晚都要喝一盏金华酒?”
庄寒雁想起饭桌上,庄仕洋总爱用金华酒炖鲈鱼,那味道与她在裴大福酒肆闻到的一模一样。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她忽然握住他的手:“今晚,便让他露出马脚。”
马厩里弥漫着草料味,庄仕洋举着灯笼,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不是死了吗?”他盯着眼前“复活”的黄大人,声音里带着颤音。
黄大人扯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傅云夕的副将面容:“裴大人说,该收回您代管的财库了。”
庄仕洋后退半步,腰间玉佩撞在马鞍上发出清响。他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傅云夕啊傅云夕,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副将皱眉时,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以为裴大福只有我一个义子?当年你家破人亡时,是谁救了你?”
门外的庄寒雁攥紧袖中短刀,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在庄仕洋扭曲的脸上,他一字一顿道:“傅云夕...也是裴大福的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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