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雁夕云:逆世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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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雁夕云:逆世恋歌26

“周姨娘可想清楚了?”人牙子捏着籍契上的朱砂印,油腻的指尖在“通房丫头”四个字上反复摩挲,“您承认杀了贴身婢女,按律要杖三十发卖,若肯去城西春月楼……”

“砰”的一声,黄花梨圆桌被踹翻,周如音攥着发簪的手簌簌发抖。鎏金香炉滚落在地,香灰泼了她半幅罗裙,倒像是雪地上溅了血。庄仕洋斜倚在美人榻上,指间翡翠扳指映着烛火,慢悠悠道:“如音啊,你毁了脸可就不值钱了,不如听柳老板的话……”

“我生是庄家人,死是庄家鬼!”发簪尖刺破左颊的瞬间,周如音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人牙子惊呼着后退,籍契上滴了血珠,“周如音”三个字洇成暗红的团。庄仕洋猛地坐直,翡翠扳指磕在桌沿上迸出裂纹:“疯了!你以为毁容就能留在庄子里?”

周如音望着铜镜里血肉模糊的脸,忽然笑起来。那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乌鸦,也震得廊下候着的小厮们面面相觑。人牙子朝门外使个眼色,两个粗汉进屋时,她忽然抓住庄仕洋的袖口:“老爷可还记得,当年在苏州码头,是谁把您从水里捞出来的?”

庄仕洋瞳孔骤缩,袖中青筋暴起。十六岁那年的暴雨突然在眼前闪过——他抱着破碎的船板漂在运河里,是周家商船的灯笼照亮了水面。周如音指甲掐进他皮肉:“您说要娶我做正妻,说我周家的银子能让您在京城站稳脚跟……”

“拖出去!”庄仕洋甩脱她的手,锦袍袖口留下四道血痕,“即日起,周如音逐出庄府,生死勿论。”人牙子忙不迭应下,粗汉们架起周如音时,她忽然看见廊柱后闪过的月白色裙角——是庄寒雁,正攥着帕子抿唇而立。

出了角门便是青石板街,三辆带篷马车停在阴影里。周如音被扔进中间那辆时,瞥见车辕上的双鱼纹木雕——这是庄府专供丧葬的白篷车。车帘落下前,她听见人牙子低声道:“庄老爷说了,今夜子时前办妥,银子翻倍。”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周如音蜷缩在角落,指尖触到车板缝隙里的草屑。这是装过棺材的板子,她想,原来庄仕洋早就备好了退路。忽然车身猛地刹住,兵刃相接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接着是庄寒雁的尖叫:“住手!你们敢动她试试!”

“大小姐怎么来了?”人牙子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是老爷的吩咐……”“我偏要管!”庄寒雁掀起车帘时,周如音闻到她身上的沉水香——和主母生前用的一模一样。傅云夕握着剑站在她身后,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把人放下,饶你们不死。”

粗汉们对视一眼,挥刀扑上来。周如音闭眼等死,却听见骨骼碎裂的闷响。再睁眼时,傅云夕正用剑尖挑开人牙子的腰带,籍契“啪”地落在她膝头:“周姨娘可认得这个?”

城郊乱葬岗,枯树桠上挂着半轮残月。庄寒雁蹲在无名墓前,用帕子擦着墓碑上的青苔:“母亲临终前说,老爷用毒酒骗她喝,说要带她去扬州看琼花。”周如音盯着碑上模糊的“庄李氏”三字,只觉喉间腥甜——她一直以为主母是跟戏子私奔了,原来早就埋在这乱草堆里。

“语琴的死……”庄寒雁声音哽咽,“是父亲让人在她胭脂里掺了砒霜。他怕姐姐嫁给裴家后,会泄露当年海运的事。”周如音猛然想起,大女儿咽气那晚,庄仕洋曾亲自给她涂过胭脂。她踉跄着后退,踩断了一根人骨,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您以为忠心耿耿就能换荣华富贵,”傅云夕将披风披在她肩头,“可在庄仕洋眼里,所有人都是棋子。”周如音望着他腰间玉佩——那是裴家的麒麟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庄府库房,曾见过庄仕洋和裴大福密谈,桌上摆着的正是同样的玉佩。

“我有证据。”她忽然抓住庄寒雁的手,指甲抠进对方腕间的翡翠镯子,“老太太屋里的陶嬷嬷,她有……”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傅云夕拔剑护在她们身前,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三丈外,车门打开,陶嬷嬷扶着庄仕洋走下来。

“如音啊,”庄仕洋拄着拐杖,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温软,“跟我回去吧,看在语山的份上。”周如音望着他鬓角的白发,想起女儿出生那晚,他也是这样温柔地替她擦汗。可下一刻,她看见他袖中露出的刀柄,铜环上刻着“庄”字——和当年主母棺木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老爷是来灭口的吧?”周如音松开庄寒雁,从衣襟里掏出半卷纸,“您以为换了假借条,就能瞒过裴家?”庄仕洋瞳孔骤缩,拐杖“当啷”落地:“你敢!”傅云夕趁机掠到他身后,点住了他的哑穴。

陶嬷嬷忽然跪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老太太临终前让我藏的,还有地契和……”话未说完,她猛地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黑血。周如音扑过去时,看见她手里攥着粒朱砂色药丸——是庄仕洋常给下人吃的“定心丸”。

“母亲!”庄寒雁抱住陶嬷嬷逐渐变冷的身体,翡翠镯子滑落在地,裂成两半。周如音望着死去的嬷嬷,忽然想起她每次给自己梳头时,总爱哼扬州小调。原来这世上最忠心的人,早就被庄仕洋用毒药控制了十几年。

寅时三刻,庄府正厅灯火通明。周如音对着铜镜擦拭脸上的药膏,傅云夕递来一面新镜子:“明日去大理寺,您可撑得住?”镜中人脸缠着纱布,只露出右眼,却比昨夜毁容时清亮许多——原来她刺的是偏颊,避开了要害。

“我要亲眼看着他死。”她指尖抚过纱布边缘,想起陶嬷嬷咽气前塞给她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城西仓库”。庄寒雁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件织金斗篷:“这是母亲的陪嫁,您穿着去,别冻着。”

五更天,三人刚出角门,便看见庄语山带着丫鬟候在轿前。十六岁的姑娘穿着簇新的织锦袄,鬓边别着珍珠花:“母亲要去哪儿?带上语山好不好?”周如音望着她眉间的朱砂痣,那是自己亲手点的,和大女儿幼时一模一样。

“语山乖,”她忍住泪意,替女儿拢了拢斗篷,“去祠堂给祖母上香,等母亲回来,给你做蜜渍金桔。”庄语山点头,忽然抓住她的手:“父亲说,母亲去接外祖母了,外祖母会带桂花糖来吗?”周如音喉咙发紧,只能不停点头,直到傅云夕轻轻将她扶上马车。

马车驶离庄府时,周如音从窗帘缝隙回望,看见庄语山还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块帕子——那是她去年绣的并蒂莲。车轮碾过晨霜,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忽然想起陶嬷嬷说过的话:“太太,这府里最傻的不是小姐,是咱们这些以为能靠男人过活的女人。”

巳时正,大理寺正堂。庄仕洋被押上来时,周如音扯掉脸上的纱布。满堂哗然中,她将真借条拍在案上,指腹擦过“裴大福”三个字:“这是八年前,他向裴家借的三十万两白银,用于走私海盐。”

主审官接过借条,对着阳光细看:“庄仕洋,你可认得?”那男人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周如音,你以为扳倒我,你就能干干净净?当年主母的镯子,可是你亲手放进她箱子里的!”

周如音浑身剧震,想起那年主母忽然病重,庄仕洋让她把一支翡翠镯子送给主母“赔罪”。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布好了局,让自己做替罪羊。傅云夕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低声道:“无妨,裴家的人证已经在偏厅了。”

午后三刻,庄仕洋被押入大牢。周如音站在大理寺门口,望着漫天飘落的柳絮,忽然想起陶嬷嬷的墓前还没立碑。庄寒雁递来一盏茶,茶汤里漂着几朵茉莉花:“母亲,明日去给陶嬷嬷迁坟吧,我想让她葬在皇陵脚下,那儿干净。”

“别叫我母亲,”周如音摇头,“我不配。”庄寒雁却抓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那是常年刺绣留下的痕迹:“您只是选错了路,就像我当初非要嫁进王府。”她忽然轻笑,“不过现在好了,傅公子说,等案子结了,要带我们去扬州看琼花。”

黄昏时分,三人走到城西仓库。周如音握着陶嬷嬷给的钥匙,手心里全是汗。推开库门的瞬间,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墙上挂着的正是庄仕洋常穿的玄色披风,领口处绣着朵不起眼的小黄花——那是主母生前最爱的龙胆花。

“找到了!”傅云夕从暗格里搬出木箱,打开时金光夺目,全是未刻字的官印和空白文书。庄寒雁捂住嘴:“这是要伪造圣旨……”周如音忽然想起,去年冬日庄仕洋曾让她抄写过几份公文,说是“替宫里办事”,原来竟是谋逆的证据。

戌时初,三人带着证据回到庄府。庄语山正在廊下喂金鱼,看见周如音脸上的纱布,惊呼着扑过来:“母亲怎么受伤了?是不是父亲打的?我去骂他!”小姑娘转身要跑,却被周如音拉住:“语山,以后别叫他父亲了,他……”

“我都知道了。”庄语山忽然抬头,眼中没有泪水,“方才乳母告诉我了,说姐姐是被他害死的,祖母也是。”她从袖中掏出把剪刀,“母亲,我帮您报仇好不好?”周如音望着她眼里的决然,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也是这样握着剪刀,剪碎了父亲给她订的婚约。

亥时三刻,庄府地牢。庄仕洋看见周如音时,忽然笑了:“你到底还是来了,就像当年在苏州码头,你总爱救我于水火。”周如音握着烛台,看他脚踝上的铁链,想起陶嬷嬷尸身旁的药瓶——原来他早就中了慢性毒,需要定时服用解药。

“为什么要杀她们?”她将陶嬷嬷的纸条扔在他脚边,“主母、语琴、陶嬷嬷,她们哪点对不起你?”庄仕洋盯着纸条上的“城西仓库”,忽然咳嗽起来:“因为她们知道得太多。你以为我想娶你?若不是周家的银子,我早就饿死在运河里了!”

烛火被穿堂风拂得明灭不定,周如音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污垢,忽然觉得眼前人无比陌生。她从袖中掏出个瓷瓶:“这是你要的解药,说一句‘我错了’,就给你。”

庄仕洋盯着瓷瓶,喉结动了动:“如音,我们夫妻一场……”“夫妻?”她忽然将药瓶砸在墙上,碎片飞溅,“你逼死主母时,可曾念过夫妻情分?你毒杀亲生女儿时,可曾念过父女情分?”

地牢深处传来滴水声,像极了那年运河上的夜雨。庄仕洋忽然扑过来,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给我解药!我不能死!我还有海运的生意……”周如音后退半步,撞在石墙上,却见傅云夕带着衙役进来,手里拿着封密旨。

“庄仕洋,”傅云夕展开黄绫,声音里带着冰碴,“你私造官印、谋逆弑亲,着即抄家问斩,三日后午时行刑。”庄仕洋猛地转头,看见周如音眼里的冷意,忽然想起初见她时,她站在船头撑着油纸伞,笑靥如花,说要带他去看最好的绸缎。

三日后,刑场。周如音戴着斗笠,混在人群中。庄仕洋被押上来时,她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更多了,脸上有被狱卒殴打的伤痕。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时,庄语山忽然抓住她的手:“母亲,我怕。”

“别怕,”周如音将她拥入怀中,望着远处掠过的飞鸟,“坏人总会得到报应的。”刀光落下的瞬间,人群发出惊呼。庄寒雁从身后递来帕子:“结束了。”周如音接过帕子,闻到上面淡淡的沉水香,忽然想起主母出殡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黄昏时,三人来到陶嬷嬷的新坟前。庄寒雁插上三炷香,傅云夕将庄仕洋的玉佩放在坟头:“陶嬷嬷,凶手已经伏法,您可以安息了。”周如音摸着墓碑上的“义仆陶氏之墓”,忽然笑了:“她这辈子,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名分。”

回去的路上,庄语山忽然指着天边的晚霞:“母亲快看,是火烧云!”周如音抬头,看见漫天云霞像极了那年苏州的绸缎铺子,红的、黄的、紫的,铺天盖地。她握住两个女儿的手,忽然明白——有些路走错了可以回头,有些人错过了还能遇见,而有些恨,终究会被时光冲淡。

“明日我们就去扬州,”傅云夕指着官道尽头,“那儿的琼花该开了。”周如音望着渐暗的天色,想起陶嬷嬷最后塞给她的纸条背面,还写着句没头没尾的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可她现在才懂,这世上最该演的,不是别人的剧本,而是自己的心。

子时三刻,庄府已被查封。周如音站在空荡荡的正厅,摸着廊柱上的双鱼雕纹——那是她亲自选的图样,寓意“年年有余”。如今鱼目已瞎,空余裂痕。她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那是大女儿周岁时戴过的,对着月光看,能看见背面刻着“平安”二字。

“母亲,”庄寒雁在门口唤她,“该走了。”周如音将玉佩放进香炉,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叮当”声——是玉佩掉进香灰里的声响。她没有回头,只是握住庄语山的手,走进了漫天星光里。

这一晚的月亮很圆,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运河上的夜。只是当年捞起的是个负心汉,如今放下的,是半世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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