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何故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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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篇098 入场证券

下一批不止两人,因为除开将那三具尸体分别带走的人之外,还要有三个人分别扮演下一班看守和莉苏——哦,算上这些,事实上他们一共需要带走五具尸体。而与其他几人不同的是,莉苏的尸体没有被埋到地里。星缇纱早已在出发前就让冰属性的魔法师开始准备冰块,一行人回到矿场之后,星缇纱把这放干了血液的尸体单手扛进仓库扔到装满冰块又在冰块下垫了两层棉被的金属棺材里,而后抄起魔杖在这棺材上凝结了个盖子。

应当说这套东西的做工是很不错的,棺材结构参考了保温杯,中间做了很厚的夹层用于隔热。棺盖大抵算是滑盖款,除开同样的“保温杯”结构之外,其与棺材下半部分严丝合缝的程度也十分值得夸耀。做完这一切的星缇纱与珀姬来不及洗澡,换了身衣服就去见康斯特等新来的避难所幸存者。第二天一早,星缇纱才终于有时间去见塔德,补上之前她因为清剿倡馆而爽约的那次约会。

约会的六天之后,她又将莉苏扛回了神殿地下室。

尽管有冰块保温,莉苏的尸体也显然不是刚刚死去的模样。星缇纱带着最后一班的两人回了矿场,静待审判爱莎时教廷的人发现尸体。

信誓旦旦说自己清晨还去给人送了饭、亲眼看到那个时候莉苏还活着的神使们被带到了广场上,连尤嘉雅也闻讯赶来,在电闪雷鸣的暴雨来临前,尤嘉雅气得浑身发抖——是谁?究竟是谁!是谁那么大胆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整出两回这样的事情!?

尤嘉雅是想要将事情干脆扣到星缇纱头上的,可不久之前那场求雨舞尚且历历在目。且不说其他人是否会借此反将一军或借机发难,光是那件事情本身给这位奴隶制主义唯物主义者带来的心灵冲击,就让她在冒出上述想法之后无法控制地屡屡下意识偷偷用余光去看侧后方的圣女雕像。

正在此时,一份报纸被心腹递到了她的手上。尤嘉雅匆匆扫了一眼,嘴角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冷笑地勾了勾。

那就把罪名甩给贵族吧。

暴风雨来了。

爱莎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知道被谁扒得只剩下条裤衩子。浑身被暴雨打湿的她捂着胸口尖叫着要起来,可紧接着就被人一脚踩在了后背——被踩在看起来像是断头台一样的东西上。她的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明明灭灭,劣质木炭燃烧发出的刺鼻气息让她又是想要流眼泪又是咳嗽。暴雨之后的天空依旧阴沉,闷热之中爱莎清晰地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什么在燃烧的东西在接近她。

越来越近的灼热感让爱莎瞳孔骤然紧缩。

“醒得真不是时候——‘小姐’,看来是圣女她老人家的旨意,要你多遭点罪喽。”

爱莎拼命挣扎,可恐惧感让她四肢无力。她还来不及问对方什么意思,呲呲的响声就带着水雾从她后颈上冒了出来。那首先从神经末梢传来的是难以区分究竟是冰冷还是灼烧感的警报,紧接着就是深入骨髓冲上天灵盖贯穿四肢百骸的剧痛。她惨叫着可对方没有丝毫怜悯,烙铁在她后颈停留十几秒之后拿起来,可踩在她背上的脚却没挪开半点。爱莎浑身冷汗如雨,已经嘶哑的嗓子连惨叫的力气都快没了。她听到旁边传来翻动木炭的声音,可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下一秒,另一个不同纹样的烙印被盖在了她大椎的位置。

眼泪模糊了视野,双眼好像要连聚焦的力气都失去了。爱莎哭喊着可双手什么也抓不住,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她哀求着对方等一等让她缓一缓,但无论是监刑的祭司还是行刑的人都不会听她的话。她被扯着头发拽起来,满是茧子的手生生掰开她的嘴,另一个人立刻拿起装着毒药的杯子,捏着爱莎的鼻子将东西全灌了进去。

那是辐刃。

和她当日下在茶水里并无二致的毒药,甚至或许就来自从艾诗梨衣柜里搜出来的那一份。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一整杯里装着不足当日她下给玛丽安娜百分之一的量,目的也是让她的经络被自己魔力形成的乱流刺伤导致不能再使用魔力,而非让她一死了之。

剧痛从胃里蔓延开来。

负责行刑的一干人等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爱莎听到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她想尖叫,想让他们闭嘴,可嘶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感觉到有人拽着她的手臂把她扯了起来,天旋地转般的晃动让她想吐。视野越来越黑,爱莎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甚至此时她才昏昏沉沉地意识到方才行刑时自己仍然在广场上,她晕了多久?或许几个小时或许又只是几分钟罢了。那些人等的是暴雨结束,而她却恰好在这个时间点醒来。是神要她清晰地感受这一切吗?爱莎不知道,爱莎已经连流眼泪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如果——如果是神要看着作为受害者的她清醒地受刑,如果玄鸟神明真的有在看着的话……

神啊,为什么不让她就这样死掉呢?既然在最开始她被玛丽安娜无端欺凌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那现在就让她赶快作为罪人死掉,然后转世变成一只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爱着的虫子吧。

逐渐模糊的意识,很快沉入了黑暗粘稠的昏迷当中。

昏沉。

刺痛。

二十八岁的身体,汹涌而来的记忆。

爱莎看到自己纤细得不像歌秋罗女人的双臂上布满圆形的细孔,青紫的斑块遍布在苍白得吓人的皮肤上。后颈仍然光洁,但光裸的身体上布满伤痕。她看到镜子里赤裸的自己跪坐在厚重床幔笼罩的大床上,暗红色的天鹅绒床单蔓延着颜色更深的污渍。

两名卫兵……不,两名血仆走了进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只能被困在这具并不由自己控制着挣扎的躯壳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到了大厅里。

哥……哥哥?

哥哥还活着?

不同时间的记忆混成一团乱麻,头越来越疼,爱莎看到伊西斯冷着脸站在一众血仆之中。刀被递到了伊西斯手上,她被押着她的两人之一拽住头发强迫着抬起头,有什么人宣布了她的罪行:私下接触人类反军。

不,她没有,她没有!爱莎的身体不断地辩解着,她想着自己的哥哥在这,一定很快就会为她洗清嫌疑。她的身上那么多的伤疤,还被这样赤身裸体地带到那么多人面前,哥哥会把衣服披到她的身上的,会在一切结束后抱着她安慰她的。

爱莎希冀地看着伊西斯的绿眼睛。

“哥哥……啊!”

刀尖没入皮肉。

爱莎难以置信地看着伊西斯,身体的疼痛像是与她这个外来的灵魂之间隔了一层毛玻璃,一切变得不再真切。她心想这理应是个荒诞不经的噩梦,从她来到都城的学校开始,到眼下的此时此刻,都是一场噩梦而已。等到她在晨光中醒来的时候,或许她还在领地里的家里。侍女会推着温热的早餐进来,母亲会揽着她问她昨天晚上究竟梦到了什么。

她可爱的家人怎么会这样伤害她呢。

不会的,都是梦,都是一场噩梦。

可是二十八年的记忆漫卷而来,爱莎看到自己的童年,父亲说着要保护自己的掌上明珠在她人生的前十年都不让她出门玩耍,伊西斯说着“为了她”而在她面前下令酷刑处死她的女仆,原因仅仅是“听说”这名女仆在背后说了爱莎的坏话。她看到自己的少年时期,没有见过玛丽安娜也没有因为下毒而被罚没为奴的少年时代,每一次回家,伊西斯都在她面前表演自己练剑的成果,说着妹妹没有多少魔力也不要紧,反正他会保护她——可是他明知道,在都城皇家魔法学院读到二年级的时候,爱莎因为出游时遭遇山匪,留下了对刀剑利器的心理阴影。

她因为性格被孤立,可在她说出这件事的时候,父亲和伊西斯却什么也不说。

他们明明知道她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性格,也明明知道为什么她学不会如何与同龄人好好相处。

兵荒马乱的青年时代记忆片段纷至沓来,爱莎看到那些未来的过去里自己是如何依靠着过去从家庭里学到的一切作为被爱的对象,从埃米勒倍受珍爱的小姐到血族所宠爱的、独特的人类,一如既往。

最后是此刻。

生命即将消逝的此刻。

爱莎知道自己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紧接着她的舌头就被扯出来,被用剪刀活生生剪断了。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我……我……”

手指抠进湿软的泥土,青草的根茎带来了阻滞的力量。像是一直以来以“保护埃米勒唯一的星星”作为理由阻止她的那些行为,像是一根根系在她手上脚上脖颈上的无形细线。

她上面没有姐姐,她下面没有妹妹。

正因如此哥哥才会那样保护珍贵的她……保护吗?可是真正珍爱她的话,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情呢?

他分明比那因为参与包庇恶魔子嗣而心虚乃至恼羞成怒的玛丽安娜更恶毒,也更恨她。

曾经赖以为生的家人之爱都是谎话,伊西斯和父亲说的都是假的。虚伪的家人们在用那些话粉饰他们真正想要做的事,就连母亲也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才是真的?!

父亲是靠着毒害了姊妹继承爵位的男人,害怕着自己被女儿取而代之所以堤防着她。哥哥是知道自己几乎没有继承爵位希望的男孩,所以希望靠着模仿父亲的暴虐取悦父亲吓住妹妹。

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她一直都被蒙骗着。

意识和五感渐渐恢复,爱莎感受到身下湿软泥土与夏日疯长的花草之间存蓄的雨水。凉意让她在彻底清醒前打了个寒颤,而后,十二岁的爱莎在皇家猎场的草地上睁开了眼睛。

神啊,爱莎看着天空,嘴巴微微地张合着——神啊,为什么还要让我醒过来呢?

连你也从不站在我这一边,难道你也是像特莱温和伊西斯一样憎恶着我戏弄着我却还要装作慈爱的吗。

我诅咒你。

爱莎这样地喃喃自语着。

“我诅咒你。”

猎场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那位帝姬偏偏要在暴风雨来临之后带着自己的小男友塔德莅临。诅咒神并没有使得爱莎遭受神罚,也没有人能告诉爱莎她问题的答案,别人给她的只有做不完的活。爱莎远远看着那骑着小独角兽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纵马狂奔的帝姬,她意识到对方比自己更早窥见那些东西。她想冲上去抓住星缇纱发问,她知道星缇纱或许能够说出些她想要的内容。可另一个奴隶拉住了她,让她记清楚自己已经不是什么贵族小姐,而是和他们一样还没干完活的奴隶。

爱莎低下头,任自己比原来更灰了的长发遮住两侧的视野,默默地跟着对方往回走。咽下去的话没有被消化掉,依旧如鲠在喉。是恶魔吗?此刻的帝姬是为了逃脱“上一次”的悲惨命运试图求助温西卡吗?可是玄鸟圣女没有回应爱莎方才的祈求也没有保护上一世的星缇纱,而温西卡同样没有从战争里保护他的子嗣。

至少爱莎从未听说过。

更何况在火刑架上被烧成黑炭的玛丽安娜不就与温西卡沾亲带故吗?哦,或许是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早就把自己蠢死了的星缇纱早已在城墙上当了好几年腊肉,并不知道这回事吧。

帝姬和塔德的马蹄声带着前者铃铛似的笑声,在她身后向着夕阳远去。爱莎没有回头,她忽然意识到向帝姬发问或许也得不到正确答案。她不想当一辈子奴隶,但是也更不寄希望于星缇纱和劳罗拉建立的避难所会收留被他们所敌视着的她。

管事的奴隶给了她一巴掌,因为她不认真做事,因为她差点冲撞帝姬。又几天后,帝姬再次莅临,随同的除开塔德,还有带着一群同学朋友的玛丽安娜。

有人认出了爱莎,指着她对玛丽安娜说笑。爱莎抬起头,看到了穿着又一件她从未见过的新裙子的玛丽安娜。

浅粉色的小灯笼袖有着五角星形状的袖扣,浅薄荷绿的款腰带与粉色的裙摆搭配并不突兀,反而将玛丽安娜衬托得很是娇艳。

爱莎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希望那些人不要看到自己。可那些昔日的同学并没有放过她,一个男孩拽住她的手腕将爱莎强拖到玛丽安娜面前,让爱莎不得不听清楚那些刺耳的话。

“好了,罗勒斯,放开她吧。”

玛丽安娜的声音里似乎没有什么嘲讽爱莎的意思,可罗勒斯一边奉承着人群中央的玛丽安娜,一边给了爱莎一脚:“听见没有?安娜小姐让你赶快滚!”

爱莎突然很想对眼前的所有人发出诅咒,贵族也好奴隶也罢,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眼前所有人周围所有人全部,立刻,在她眼前死掉。

如果可以成真的话。

任何诅咒恐怕都是不会应验的,此刻的爱莎已经知道自己并不被神所怜悯这一点。可是在顺从自己内心产生这样的想法的时候,爱莎感受到了近似于当日看着玛丽安娜吐血倒地时的感受。

她希望她自己的想法成为现实,就像希望有人能听到她的辩解一样。

这就是答案。

让爱莎豁然开朗的答案。

帝国的局势很快就会混乱起来了,她要复仇,借机向这些人复仇。借着身上的两个烙印足以改换身份,这些人会在她登上高位后再因为听到她真正的名字而乖乖地跪在她面前认错,这些憎恨着她的人会因为她本人的命令而被处死,无数人将仰望她,真正地而非如伊西斯特莱温那样虚假地,深深地爱着她。

爱莎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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