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我的天,画点人类出来吧算我求求你们。”
就在星缇纱带着孩子们制取甘油的同时,萝丝小姐正在隔壁的教室里撅着大腚一个一个修改这个班学生们画的速写。
“你看看你这个,我说过多少遍要估计好位置,就算没位置了你——你也不能这样画那个脚直接萎缩下去嘛。这个你看要是到时候让你画个接头人全身像,咱们的人那是光找天残脚去了——那边那个你也别笑让我看看你画的,你看看,人家最起码面部特征抓得很准。你看看你,诶呦我靠你一张纸画那么多个人我也不会额外给你加分的。你看看你看看,一幅图上所有人都是一个家族的是吧,捏妈——对不起,你看这个,这个狗怎么也跟他们一张脸啊?是狗吧?哦是毛球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其他星球来的——等会这他妈是毛球?!还有还有,这个什么情况?这个脖子比脸还粗了?你韩国来的呀?还有还有,跟你们说多少遍了别拿着炭笔就往纸上戳,画那么黑干什么?电死的啊?看着还活着其实走了有一会了是吧?哦所以那个手那么僵硬,合理了是吧?”
萝丝叉着腰,从自己加缝在围裙上的大口袋掏出笔直接站在学生作为旁边帮他们修改。周围围着一大群学生,除了被改的,没一个人在自己画板前。萝丝一边改那嘴也是一边没停过,但从围观的到被改的,大家都笑的前仰后合满脸通红乃至于拍打同学,没人觉得是在被骂。
自从星缇纱坦白萝丝的身份,并带着这些孩子一起夜袭倡馆共同经历了生死之后,大家的关系比起之前是好了不少。尽管经历的是别人的生死,但过去那种因为地位出身而带来的尴尬,却也是切切实实地被抹消了大半。
至于韩国画师笔下全员甲状腺肿大这种笑话,当然也是随着星缇纱坦白黄桃身份、隐瞒手机等电子产品存在但说出她留下了资料,并且在康斯特等人的到来之后而将汉语课开给全体矿校本部学生,而一同被矿校乃至矿场的人所熟知。
“好好好让一让我看下一个——不是,诶我,你——我靠。”
萝丝直接端起了那个画架,如见神迹般喃喃自语。
“奶奶的,我们学校出一天才啊。”
“什么什么?”
“我要看我要看!”
“别挤——谁他妈踩我脚了!”
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前面的人被挤得看不着画,撑着被肘或者被踩的疼抬起头看一眼:嘿,萝丝老师还真没说错。
题目要求画面要有男有女,校园环境,要有人踢球有人抬东西有人在喝水还得有人坐在凳子上。
于是这小天才直接画了个男青年一脚踢飞皮球一手扛着木桶,女青年坐在放在草地的凳子上昂着头喝男青年木桶里的水。
“太绝了。”萝丝一面摇头一面鼓掌,“天才,真是个天才。你——你丫画得还挺好,我看……还真不错,人体面部动态……卧槽你这画得真不错诶,得了这画给我,我裱起来挂展示区。”
“诶!老师!别——”
没来得及拦住,萝丝当场拿走了她的画,紧接着就喊着“让让让让”地去改下一个同学的画了。
而也在同一时刻,在绘画教室的另一边,与萝丝他们一墙之隔的康斯特正在讲评刚刚在课堂上让学生们写完的物理小卷子。
卷子是物理的,题是差点要他来念的。这帮只念了几个月书的半文盲字还没认全就要面对一拥而上的数理化,不知道另一个未来的十多年后歌秋罗就要亡国灭种的康斯特对星缇纱的教学计划只觉得无语。
好吧,其实星缇纱有在之前就尽量先把数理化需要的词汇先教了。但是康斯特老师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开会跑神了没听到星缇纱说“不用给孩子们念题目”而惹了个乌龙这种事情。
几天前刚刚上岗的康斯特老师此刻正穿着新发给他的墨海色短袖长裤,左手拿着个不锈钢保温杯右手捏着粉笔,撑着讲台看卷子:“第一题选C,第二题选B,第三第四都选A,没问题吧?这都送分题没问题就过——有问题举手哈!”
“ok没人举那我们过……你俩说啥呢?有啥问题?”
“没、没有啦老师,她找我借笔。”
正跟同桌说着“这个老师说话左一个ok又一个送分题的听都没听过”的森丽莎立刻编了个瞎话。
“没事就行,上课不许说话。”康斯特喝了一口热水,“呐,那刚好,第五题最后算得多少?你来说。”
“我、我算得34N。”
“行你坐下——同桌,对对对就你,你算得多少?”
“-12N!”与森丽莎不同,她的同桌倒是很自信,“老师我算得-12N!”
康斯特一个粉笔头就飞了过去。
“滑轮组往上吊砖头你算个负数出来,你家砖头往天上飘的是吧?”
教室里立刻哄笑作一团,笑声吵得隔壁被星缇纱新安排来教数学和语文的莱勒都走过来看了一眼:“康斯特?你们班小声点。”
“哦,抱歉莱勒叔叔。”康斯特立刻道歉,等莱勒回去之后赶紧敲桌子,“别笑了别笑了,看黑板!第五题第一问图是这样画的有谁还不会吗?都看上来!我带着你们算一遍!”
此时正是第一节课的时间,还带着青蓝色的清晨天光正逐渐被太阳撒下的金粉河流似的光华所取代。与康斯特前后脚来到矿场的两名青年坐在自己的寝室里,看着另一名与她们差不多同时来的姑娘娅莎娜带着两个班的本部学生在不远处的操场上体育课。
娅莎娜正是那名头发如同冰川而有着深蓝色眼睛的姑娘,此时她还不知道星缇纱已经让玛丽安娜从娅瑟琳的反应里摸清楚了她的底细。这名谎称自己来自三号避难所——不,她的母亲确实来自三号避难所——的女青年穿着作训服,星缇纱做的金属哨子在她胸前闪着耀眼的光。
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学生们体质显然不如她好,星缇纱交代过她要根据学生们的身体情况调整训练计划并且上报。看着这些在阳光下的煤渣跑道上奔跑的少男少女,娅莎娜知道后者们对昨夜他们老师们的会议尚且一无所知。
不。
并不只有老师。
事实上那两人从来到矿场开始就已经在私下里对星缇纱的工业计划颇有微词,与她们俩同一个寝室的娅莎娜听到过她们的对话。这两人比她大不少,在贵族派还未复辟之时就已经上到高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这两个人才彻底被法塔克大屠杀吓破了胆。
“在现在的歌秋罗搞这些根本行不通!”那是在被星缇纱叫去开第二次会,并了解了异世界各国工业化近代化的大概历史之后的不久,那两人的其中之一,名叫诺尔迪珂·杰希的棕发绿眼青年说的,“现在的歌秋罗,类比神……异世界,算是什么时代?他们西方的中世纪吗?现在根本不具备发展科技的条件,更不用说传播她那些所谓的新思想!无论是大圣女还是学院派,还有新学院派,不都是失败了吗?这还不够说明歌秋罗根本不可能发展这些吗?她星缇纱帝姬想要借助劳罗拉的力量也好,只是一拍脑袋想要展现自己那点根本不存在的聪明才智也罢,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再搞下去,等把贵族们逼得忍无可忍,又是一场大屠杀!我是没有想到,这个帝姬居然真的是想搞这些!”
“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那天听她抱怨了一个晚上的娅莎娜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诺尔迪珂这样说她从小魂牵梦绕着的避难所,“工业化你不支持,新思潮你也不支持,那你来这里要做什么?难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吃白饭吗?那你和那些贵族有什么区别!”
“想要和贵族一样怎么了?贵族又怎么了?难道贵族被他们新学院派的人虐待侮辱他们不应该复仇吗?你不让我来这里,难道要我在外面伸着脖子等贵族杀了我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
诺尔迪珂一拍寝室里唯一那张木头桌子站了起来,瞪圆了自己墨绿色的眼睛,直指着娅莎娜的鼻子。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娅莎娜也睁圆了眼睛,尽管教她道理的母亲死的很早,可那些来自避难所的道理她记得很牢。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避难所——不!是来自避难所且自己找到新的避难所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娅莎娜一口气梗在咽喉,不知道怎么反驳对方自相矛盾的话,直接转头跑去敲响了星缇纱的门。
在跑出门的那一瞬间,她听到珥萝拉——她的另一个室友,与诺尔迪珂一同来到这个避难所的人,试图拦住她。可珥萝拉说的话让她更是怒火中烧:“你去干什么!回来!”
娅莎娜最恨这样发号施令式的语气,她跑了回来扇了珥萝拉一记耳光。
于是星缇纱来了,于是娅莎娜被换了宿舍,于是诺尔迪珂和珥萝拉一起被踢出了原定的行动队伍和教师名单。
行动自然就是在星缇纱杀了莉苏之后轮班扮演看守以及莉苏的行动,只不过被提前踢出名单的诺尔迪珂二人根本不知道这次行动的存在。
在那天晚上,诺尔迪珂没敢当着星缇纱的面开口说她对娅莎娜说的那些话。而珥萝拉则是瞪了一眼娅莎娜之后开了口:“帝姬殿下,既然您已经听说了,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和诺尔迪珂的家人都是因为避难所计划的失败而死的,没有谁比我们更清楚新学院派失败的原因。在现在的歌秋罗,根本就没有发展工业化的土壤。您也说过,无论是圣女时代还是避难所计划,他们发展工业的代价都是牺牲歌秋罗最广大的农民的利益,这就是新旧学院派搞到最后失败甚至被唾弃的原因。而如果我们发展工业化搞到最后是以牺牲最广大的农民群体为代价,那我们搞这个工业化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您想过吗?从圣女时代的和平过渡计划,到学院派的暴力革命,再到新学院派的避难所计划,三次失败,三次彻彻底底的失败,这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反省吗?从我们还上小学那个年代,我们的家长我们的老师说的就是为了歌秋罗为了同胞乃至为了全体人类而读书研究搞发展,可是到头来呢?如果真的是为了人民,帝姬殿下,这些失败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反省吗!?”
星缇纱看着她,看了很久。当娅莎娜能从帝姬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感受到与自己一样强烈的疑惑时,星缇纱开口了:“那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有发展这一切的条件?”
“至少不是现在!殿下。”珥萝拉一拍胸脯,仿佛将整个歌秋罗全部人的命运系于己身一般,“您也说过,神……不,华夏国之所以能够在一个被打烂了的农业国里飞快建设出工业体系,本身就是因为有苏联的援助。而苏联的革命之所以能成功,也是因为沙俄本来就是一个能培养出门……门捷列夫的近代化国家呀!歌秋罗呢?什么都没有!我们的北边没有苏联只有血族!您的想法是很美好的,可是我们根本还不到时候!等时机到了,自然……”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是工业化的成熟时机,什么时候又是革命的成熟时机呢?”星缇纱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母亲年纪还大些的女人,对方活学活用拿几天之前她刚说过的东西来反驳她让她叹了口气,“机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去创造条件就永远不可能等到那个时机。而且我得指正你一点,学院派是因为受到农民反对而失败的,新学院派不是,不要混淆这个点。”
似乎是见星缇纱心意已决,方才还一幅大义凛然为民请命模样的珥萝拉收了声。可那天之后,迟迟没有被安排工作的她与诺尔迪珂心里愈发不安。一方面害怕星缇纱将她们赶出去,另一方面又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而不满着娅莎娜,二人有意无意地开始向其他人传播她们的观点。
有人反驳,也有人沉默,还有人向她们请教起来了。
直到昨天晚上武卫部查寝之后,星缇纱将他们这些避难所幸存者连带着武卫部的学生一起,全部叫到了大礼堂。说是要开个短会,却把那个小温西卡推了过来。
“这些天,关于现在的歌秋罗有没有条件发展工业、发展工业是不是会让广大农民的利益被牺牲,我相信各位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星缇纱站在演讲台上,手扶着温斯基轮椅的握把,目光疲倦而平静地扫过在场这些刚被她任命为矿场各方面干部的人。
“在说我的观点之前,我想问诸位一句。歌秋罗农民的日子再坏,还能坏得过现在这个样子吗?担心贵族的报复很正常,可要做的事现在不做以后做,难道以后的贵族就不会报复我们了吗?”
台下议论纷纷,众人窸窸窣窣交谈间将目光向诺尔迪珂与珥萝拉投来。有些原本表现过对她们观点支持态度的人,此时不知道是动摇还是迫于其他人的目光,也对星缇纱的话表示了赞同。诺尔迪珂想说什么,可是被珥萝拉拦住了。
“列位,矛盾在那里,你不动它它是不会自己解决的。冲突是一定会有的,现在搞就会在不久之后爆发,以后搞也会在以后爆发。这个世界除了我们这里不可能没有别的国家没有别的血族,因为地理原因,我们本就与外界隔绝,我们得不到这个世界其他文明的消息。如果一拖再拖,等到外部发展起来,我们歌秋罗就是一头待宰肥羊。现在搞,现在让矛盾爆发,总好过以后搞、以后爆发——对于广大的歌秋罗底层人民而言更是如此。且不说长痛不如短痛,单说对农民利益的损害,无论是三次工业化尝试中的哪一次,都没有也绝不可能达到现在贵族和教廷对底层人民的迫害程度。工业是可以反哺农业的,而不搞工业就一直会有我们的同胞被奴役被拿去活活拆碎了祭天。我不知道有一部分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是觉得我现在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博取名声和劳罗拉的支持方便我登基之后从贵族手里夺回权柄吗?是觉得来这里劝我迷途知返可以搏一个从龙之功吗?不要这样想,我可以不当皇帝,我甚至可以献出我的生命,而这个工业化,一定要搞。”
星缇纱的手轻轻搭在温斯基肩膀上,温度隔着薄薄的校服传递给后者。
“列位,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说出来,我们尽可以相互交流。但是如果有人仍然抱着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想法,不愿意为了发展工业出力,又或者害怕贵族报复的,不久之后劳罗拉家族的运货车队又要来了,你们可以跟他们走,去劳罗拉领地当农民,或者做些别的什么。当然,也可以现在离开,都随你们。”
诺尔迪珂和珥萝拉没有离开,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尽管她们知道,在今天下午星缇纱要分批次召开全厂全校大会,也很清楚自己会在大会上丢脸——星缇纱或许不会点她们的名字,但是她们的想法早就被她们自己传出去了——可她们依旧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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