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事件

林小诺第八次调整肩带时，后台化妆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所有人都出去，这个化妆间程薇老师要用了。"

助理的声音像一把剪刀，咔嚓剪断了化妆间里原本的嘈杂。几个小演员立刻收拾东西起身，连半句抱怨都不敢有。林小诺咬着嘴唇里的软肉，数到三才站起来——这是她应对愤怒的老办法。

"那个穿蓝裙子的，动作快点。"助理不耐烦地催促。

林小诺今天穿的是一条雾霾蓝的纱裙，品牌借的，据说值五位数。她低头看了看裙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粉底液痕迹，突然很想笑。五位数的裙子穿在她这个片酬五位数的演员身上，怎么看都像个笑话。

"我马上好。"她小声回答，迅速把散落的化妆品扫进包里。

化妆间外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林小诺抱着包贴着墙走，突然听见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程薇被五六个工作人员围着走过来，她穿着Dior最新季的黑色礼服，皮肤白得像是会发光。

林小诺下意识往墙边又缩了缩。程薇经过她身边时，她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水味，不是女明星们常用的那种甜腻花香，而是带着雪松和琥珀的冷调。

"小心！"

一声惊呼。林小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右肩一热——她撞到了一个端着咖啡的工作人员，整杯美式全泼在了程薇的裙摆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小诺看着深褐色的液体在昂贵的黑色礼服上晕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对不起，我..."她慌乱地掏出纸巾，却被程薇的保镖一把拦住。

程薇低头看了看裙摆，又抬头看向林小诺。那是林小诺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她的脸——比电视上还要精致，但眼神冷得吓人。

"你知道这条裙子多少钱吗？"程薇问，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林小诺的喉咙发紧："我、我可以赔干洗费..."

"干洗？"程薇突然笑了，"你以为这种料子能水洗？"

林小诺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扎在她身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时程薇的经纪人快步走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程薇的表情变了变，最后看了林小诺一眼："算了，反正也是品牌赞助的。"

她转身走向化妆间，人群立刻又围了上去。林小诺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张没送出去的纸巾。

"你运气真好。"刚才那个助理经过时小声说，"要是平时，薇姐能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林小诺勉强笑了笑。她知道助理没说谎——程薇是圈内出了名的难搞，去年有个记者写了篇不太友好的报道，第二天就被调去了娱乐版最边缘的栏目。

电影节开幕式上，林小诺坐在倒数第三排，看着程薇在第一排中央和各位大导演谈笑风生。大屏幕切到程薇特写时，全场掌声雷动——她刚拿下金鹿奖最佳女主角，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

"听说她下部戏要和好莱坞合作。"旁边的小演员凑过来八卦。

林小诺点点头，眼睛却盯着程薇完美无瑕的侧脸。那条被咖啡弄脏的裙子已经换掉了，现在的程薇又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谁会想到两小时前，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彼此的香水味？

回到酒店，林小诺刚洗完澡就接到经纪人王姐的电话。

"小诺！你猜怎么着？程薇团队联系我了！"

林小诺差点把手机掉进浴缸："因为今天的事？他们要索赔？"

"索赔个屁！"王姐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程薇新电影《双面》在找女二号，她点名要你去试镜！"

林小诺愣住了："这...这不可能吧？"

"千真万确！试镜就在后天，剧本已经发我邮箱了。"王姐顿了顿，"不过有传言说程薇和原定女二号不合，临时换人...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机会来了！"

挂掉电话，林小诺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平凡的脸。她入行三年，演过最好的角色是一部网剧的女三号。程薇为什么会注意到她？就因为那杯咖啡？

她打开邮箱，下载剧本。《双面》讲述的是一对性格迥异的姐妹卷入凶杀案的故事，女二号是妹妹，一个看似乖巧实则心机深重的女孩。

林小诺熬到凌晨三点，把剧本反复读了三遍。第二天一早，她顶着黑眼圈去见了表演老师。

"这个角色和程薇的角色有很多对手戏，"表演老师翻着剧本说，"重点是表现出表面顺从下的算计感。"

试镜当天，林小诺提前两小时到了现场。等候区已经坐了十几个女孩，有几个甚至是有些名气的二线演员。

"28号，林小诺。"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小诺深吸一口气走进试镜室。房间里坐了五个人，但她的目光立刻被坐在正中央的程薇吸引——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西装，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比电影节那天看起来更凌厉。

"开始吧。"导演说。

林小诺试镜的片段是妹妹向姐姐坦白真相的戏。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变成了角色——那个用甜美笑容掩盖野心的女孩。

"...你以为我真的想当你的影子吗？"她念着台词，声音轻柔却带着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完美的你。"

说到这里时，林小诺不自觉地看向了程薇。出乎意料的是，程薇也在看她，眼神专注得几乎有些咄咄逼人。

试镜结束后，导演和制片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林小诺正准备离开，程薇突然开口："等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她。

"再试一段，"程薇站起来，走到林小诺面前，"就试姐妹吵架那场。"

没等林小诺回答，程薇已经进入了状态："'你偷看了我的日记？'"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小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剧本第36场戏。她后退半步，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我只是想更了解姐姐呀。'"

"'了解？'"程薇冷笑一声，突然抓住林小诺的手腕，"'还是想找我的把柄？'"

程薇的手很凉，力道大得让林小诺有点疼。但更让她震惊的是程薇的演技——短短两句话，她已经完全变成了那个被背叛的姐姐，眼神里的愤怒和受伤真实得可怕。

林小诺感到一阵战栗从脊背窜上来。她挣开程薇的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如果我说是呢？你终于注意到我了，姐姐。'"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林小诺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好了。"程薇突然退后一步，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表情，"谢谢。"

三天后，林小诺正式拿到了《双面》女二号的角色。签约那天，王姐激动得手都在抖："小诺，你的机会来了！这片子投资两个亿，程薇主演，明年肯定冲奖！"

林小诺却一直想着试镜时程薇那个令人窒息的眼神。那不像是在演戏，倒像是...透过角色在质问她什么。

开机仪式上，林小诺第一次见到了完整的剧组。程薇作为女主角自然是焦点，被导演、制片众星捧月般围着。林小诺识趣地站在边缘，直到媒体拍照环节才被叫到程薇身边。

"靠近一点，"摄影师指挥道，"对，小诺你可以挽着程薇的手臂。"

林小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程薇的手肘。出乎意料的是，程薇主动挽住了她的手臂，还对着镜头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别紧张，"程薇在她耳边轻声说，嘴角保持着完美的弧度，"接下来三个月，我们得装得很亲密。"

林小诺还没来得及回应，程薇已经转向下一个镜头。闪光灯下，她完美得像一尊雕塑，刚才那句话仿佛只是林小诺的幻觉。

第一场戏拍的是姐妹俩的童年回忆。化妆师给林小诺做了个双马尾造型，程薇则是利落的短发。

"Action!"

林小诺扮演的妹妹躲在树后，偷看姐姐和朋友们玩耍。这个镜头没有台词，全靠表情传达羡慕与嫉妒。

"Cut！很好！"导演满意地喊，"下一条准备。"

程薇经过林小诺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你演得不错。"

林小诺惊讶地抬头，程薇却已经走开了。这是咖啡事件后，程薇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中午休息时，林小诺独自坐在角落吃盒饭。剧组的等级分明——主演们有单独的休息室和特制餐点，像她这样的配角只能挤在公共区域。

"介意我坐这里吗？"

林小诺抬头，看见程薇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和她一样的盒饭。

"当、当然不介意。"林小诺差点被米饭呛到。

程薇在她对面坐下，动作优雅地打开饭盒。林小诺注意到她的菜色和自己一模一样——都是普通的剧组盒饭。

"你不去休息室吃吗？"林小诺忍不住问。

程薇夹起一块茄子："太闷了。"她顿了顿，"而且我想和你聊聊。"

林小诺握紧了筷子："关于...咖啡的事？我很抱歉..."

"不是那个。"程薇打断她，"是关于你的表演。"她直视林小诺的眼睛，"你很有天赋，但技巧太生涩了。"

林小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晚上收工后，来我房间吧。"程薇说，"我帮你梳理一下角色。"

林小诺瞪大眼睛："为什么...帮我？"

程薇放下筷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因为这部电影对我很重要。而你的表现，直接关系到我的表现。"

说完，她起身离开，留下林小诺一个人消化这个意外的邀约。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但林小诺的注意力全在晚上的会面上。程薇到底想干什么？是真的想指导她，还是另有所图？

收工后，林小诺在酒店走廊徘徊了十分钟，才鼓起勇气敲响程薇的房门。

门开了，程薇已经换上了家居服——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运动裤，头发随意地扎成丸子头，脸上没有一丝妆容。这样的她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也真实许多。

"进来吧。"程薇侧身让出路。

套房比林小诺想象中要整洁，沙发上摊着几本翻开的剧本和书。茶几上放着两杯茶，还冒着热气。

"坐。"程薇指了指沙发，"喝茶，然后我们聊聊剧本。"

林小诺小心地坐下，捧起茶杯。茶是茉莉花味的，香气清冽。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程薇突然问。

林小诺摇头。

"因为试镜时，你是唯一一个敢直视我眼睛的人。"程薇抿了一口茶，"其他人都太敬畏我了，演不出那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感。"

林小诺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我以为...是因为那杯咖啡..."

程薇笑了："那确实让我记住了你。"她拿起剧本，"来吧，我们从第三十二场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程薇详细分析了每个场景中角色的心理变化。林小诺惊讶地发现，程薇对妹妹这个角色的理解甚至比她还要深入。

"这里，你说这句台词时应该带着哭腔，"程薇指着一段剧本说，"因为妹妹此刻才意识到，她永远无法真正伤害姐姐。"

林小诺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接这部戏？以你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拍更商业的大片..."

程薇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也曾经是个妹妹。"她合上剧本，"我有个姐姐，比我优秀得多。"

林小诺屏住呼吸，意识到程薇正在向她展示不为人知的一面。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她死了。"程薇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车祸。从那以后，我必须成为她。"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怕。林小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握住程薇的手。出乎意料的是，程薇没有甩开她。

"所以演好这个角色，"程薇看向她，眼神脆弱得不像那个叱咤娱乐圈的影后，"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林小诺郑重地点头。这一刻，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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