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桉十五岁那年,突然发现男生和女生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
课间休息时,女生们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头碰着头窃窃私语,偶尔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而当男生经过时,她们又会默契地停下,投来警惕的目光。男生们则变得笨拙起来,要么故意大声喧哗引起注意,要么就干脆躲得远远的,在操场角落玩着那些幼稚的追逐游戏。
"她们到底在聊什么啊?"午休时,鹿桉的同桌咬着筷子,眼睛盯着教室另一头围成圈的女生们。
"谁知道呢。"鹿桉低头扒拉着便当里的米饭,"可能是星座、明星之类的吧。"
"我姐说她们在讨论...那个。"同桌压低声音,脸涨得通红,"就是女生每个月都会...你懂的。"
鹿桉的筷子顿了一下。他确实不懂,或者说,不愿意去懂。这些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就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被施了魔法,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
幸运的是,鹿桉有自己的避风港——文学社。那里的小佘和陌祤似乎不受这道玻璃墙的影响。小佘永远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样子,而陌祤则像只不知疲倦的麻雀,在男生女生之间自由穿梭。
"鹿桉!发什么呆呢?"文学社活动室里,陌祤用卷起的杂志轻敲他的脑袋,"小佘问你下期社刊的排版意见。"
鹿桉回过神来,发现小佘正用她那双沉静的眼睛望着自己。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户,给她乌黑的短发镀上一层金边。
"抱歉,我走神了。"鹿桉接过小佘手中的样刊,"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留白足够多,看起来舒服。"
小佘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你的专栏写完了吗?《雨夜车站》的续篇。"
"还没..."鹿桉挠挠头,"最近有点写不出来。"
陌祤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腿:"是不是又被班上那些女生吓到了?要我说,她们就是装模作样。什么男女有别,都是大人强加给我们的概念。"
小佘轻咳一声:"陌祤,从桌子上下来。还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无所顾忌。"
"就是!"鹿桉忍不住附和,"你们女生现在动不动就神秘兮兮的,聊到一半看到男生就闭嘴,谁受得了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陌祤瞪大了眼睛,小佘的表情则微妙地变了变。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小佘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鹿桉能感觉到一丝失望,"或许她们只是需要自己的空间,就像你需要写作一样。"
活动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鹿桉感到一阵羞愧,他想起自己那些不愿与人分享的私人笔记,那些只有在小佘和陌祤面前才能坦然讨论的创作。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陌祤跳下桌子,用力拍了拍鹿桉的肩膀:"行啦行啦!青春期嘛,大家都怪怪的。重要的是我们仨还是老样子,对吧?"
小佘的表情柔和下来:"嗯。下周的社团展示会,我们三个一起准备吧。"
那一刻,鹿桉觉得文学社的活动室像是被施了魔法,将外面那个令人困惑的青春期世界暂时隔绝在外。直到三天后,那个电话打破了一切。
那天下午,鹿桉正在家里赶稿子,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陌祤,连续打了三个未接来电后,第四条信息跳了出来:
"紧急!速回电!"
鹿桉的心猛地一沉。陌祤从来不会这样。
"喂?陌祤?怎么了?"电话接通后,鹿桉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小佘出事了。"陌祤的声音完全不像平时那样活力四射,而是带着鹿桉从未听过的颤抖,"放学回家的路上...车祸。现在在医院,情况...不太好。"
鹿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外,鹿桉见到了双眼红肿的陌祤和小佘的父母。小佘的父亲——一位总是西装笔挺的律师——此刻衬衫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边;而她那优雅的母亲则蜷缩在椅子上,像个迷路的孩子。
"医生说..."陌祤的声音哽住了,"颅脑损伤严重,即使...即使活下来,也可能..."
"植物人。"小佘的父亲替她说完,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鹿桉感到一阵恶寒从脊背窜上来。他想起上周文学社活动时,小佘还安静地坐在窗边校对着社刊,阳光在她发梢跳跃的样子。那么鲜活,那么...永恒。十五岁的少年从未真正思考过死亡,它应该是遥远的事情,发生在老人身上,或者新闻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而不是...不是小佘。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鹿桉每天放学都会去医院,但大多数时候只能隔着ICU的玻璃窗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小佘。她的脸肿得几乎认不出来,只有那头标志性的短发提醒着鹿桉这确实是他的社长,那个总是能用一句话就让他安心的女孩。
"别理他们。"陌祤说,但她的眼睛里也燃烧着同样的怒火。
文学社的活动室锁了起来,没人有勇气进去。鹿桉的《雨夜车站》续篇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了,稿纸上满是划掉的句子和干涸的泪痕。
一个月后的深夜,鹿桉突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他梦见小佘站在文学社活动室的窗边,背对着他说:"鹿桉,你知道为什么青春期男女之间会有隔阂吗?因为我们都害怕被看见真实的自己。"
鹿桉抓起外套冲出家门。初秋的夜风已经带着凉意,但他浑然不觉。学校侧门的铁栅栏有个他们都知道的缺口,鹿桉轻易地钻了进去。
月光下的校园安静得可怕。鹿桉摸索着找到文学社活动室的钥匙——小佘总是把它藏在门框上方——颤抖着打开了门。
灰尘在月光中起舞。活动室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他们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样子:小佘的茶杯还放在她常坐的位置旁边,里面残留的茶水已经干涸,留下一圈褐色的痕迹;黑板上还写着上次社团会议的议题;而鹿桉那篇未完成的稿子,依然摊开在桌面上。
"小佘..."鹿桉轻声呼唤,明知不会有回应,却还是忍不住期待奇迹。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轻微的翻页声。
鹿桉猛地转身,看到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短发,校服,低头看书的姿势。月光勾勒出她的侧脸,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小佘!"鹿桉冲过去,却在伸手触碰的瞬间,那个身影如烟雾般消散了。只有一本书静静地躺在椅子上——《雨夜车站》的社刊合集。
鹿桉跪倒在地,泪水终于决堤。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那道横亘在男女之间的玻璃墙此刻显得那么可笑。如果死亡可以如此轻易地带走一个人,那么性别、年龄、所有的界限和隔阂又算什么呢?
"鹿桉?"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陌祤,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手里还拿着手机,"我收到活动室门被打开的警报...你怎么在这里?"
鹿桉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看到她了...小佘...她就坐在那里..."
陌祤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深深的悲伤。她走到鹿桉身边跪下,紧紧抱住了他:"我知道...我也经常梦见她。"
两个少年在月光下的活动室里相拥而泣,所有的性别隔阂、所有的故作成熟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们只是两个害怕失去挚友的孩子,面对着生命给予他们的第一堂残酷课程。
"她会好起来的,对吧?"鹿桉哽咽着问。
陌祤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那本《雨夜车站》,轻轻抚摸着封面:"记得小佘常说的话吗?'故事最动人的部分,往往是那些未完成的章节。'"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轻轻敲打着玻璃,就像命运给予的一个温柔提醒。
我们的故事不止于此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