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

寝室里的灯已经熄了，尹玲校盯着上铺的床板，——走廊尽头的脚步声、隔壁寝室的窃窃私语、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些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放大，扭曲，最终都变成了同一个声音：尹开平沉重的脚步声。

"校校，你还不睡吗？明天早八的课。"对床的沈怡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道。

"马上。"

她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合眼了。

每当闭上眼睛，尹开平那张诡异脸就会浮现在黑暗中，凌晨两点十七分，尹玲校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

"不要...不要打我.…"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最终，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再次确认门是否锁牢，然后开始将椅子、脸盆和行李箱堆在门前。

"玲校？你在干什么？"小枫被声响惊醒，揉着眼睛看向黑暗中忙碌的身影。

尹玲校的动作僵住了，她转过身，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有...有人在门外..."玲校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小枫坐起身，仔细听了听："没有啊，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尹玲校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只是沉默地回到自己床上。

课堂上，尹玲校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教授的声音在她耳中忽远忽近。

"尹玲校同学，请你回答这个问题。"教授突然点名。

全班目光齐刷刷转向她。

尹玲校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教授的脸变成了尹开平的脸。

"我...我不知道..."她嗫嚅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大声点，听不见。"教授皱眉。

"我不知道！"尹玲校猛地站起身，撞开椅子冲出了教室，以至于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学生，书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玲校很快回到寝室，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自己的脸。

"校校？你还好吗？你在里面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是小枫的声音。

"我...我没事。"尹玲校强迫自己回答，声音却破碎不堪。

"你上课时突然跑出去，大家都很担心。能开开门吗？"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

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来，被来人单手抵住。

她听到巨响时浑身一颤，抬头看到是尹峥一，眼泪又涌了出来。

“哥……你怎么……”

尹玲校此刻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脸色惨白得像纸，长发凌乱地披散着。

"哥..."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尹峥一无视里其他人惊诧的目光。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尹玲校单薄的身体，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尹玲校轻得让他皱眉——她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同学，等一下！"小枫拦住他，"你是谁，你要带玲校去哪里？"

"让开。"尹峥一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退到一边。

下楼梯时，尹玲校把脸埋在他胸前，似乎害怕被人看见。直到走出宿舍楼，冷风吹来，她才稍稍抬起头。

"哥哥，你放我下来"

尹峥一没再说话，抱着她走向校门口。

他动作轻柔地给尹玲校戴上头盔，调整好松紧，然后自己戴上另一个。

摩托车引擎轰鸣起来，尹玲校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

尹峥一能感觉到她的颤抖通过接触传遍他的全身。

摩托车停在一栋老旧但整洁的公寓楼前，那是他临时租的房子。

电梯坏了，他抱着玲校走上六楼，开门进屋后直接把她放在沙发上。

"喝水。"他递过一杯温水，然后蹲下来与坐在沙发上的尹玲校平视，"尹开平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尹峥一不需要问"他"是谁，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妹妹变成这样。

尹玲校很震惊，他居然已经知道了，双手捧着水杯，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

“一个月前”

尹峥一没有料到那个家伙居然提前出狱，这段时间尹峥一给玲校发消息，她一直没回，就感觉出来有问题。

尹峥一回来，第一时间去了老家，里面全是尹开平来过的痕迹。

尹峥一将她搂进怀里，大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

"他……把我按进水缸里。"

那天学校放假，门廊灯泡坏了，尹开平站在黑影里抽烟，突然攥住阿玲进了屋子，水缸是早就准备好的。

"厨房地上全是水渍，他喝了半打啤酒...突然揪着我头发往厨房拖。"

“他掐着我脖子按下...我划伤了他的眼睛，才逃了出去。"

其实有十秒...还是二十秒...尹玲校差点就放弃了，直到玲校拿起旁边的碎玻璃往他的眼睛里面扎。

"他拎着菜刀在绿化带找我。刀尖在墙上拖着滑过的声音很刺耳。"

玲校:“还好他没有找到我。”

"哥知道了。" 但当他抬起头时，眼神中的杀意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尹峥一扯过毛毯裹住尹玲校的膝盖，手指在碰到她湿漉漉的裤脚时僵住了。

劣质节能灯管在他镜片上投下冷光，正好遮住骤然收缩的瞳孔。

"哥，你的手..."尹玲校抓住他的右手腕。

尹峥一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了血。

尹玲校此刻觉得眼前的人陌生极了。

尹玲校抓住他手腕："别去找他...他现在是一个疯子"

"怎么会呢。"笑起来眼尾挤出温柔的纹路。

空调扇叶的阴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尹峥一将玲校抱进屋子里，开始给她擦拭手脚，盖好被子。

"喝口水。"他把塑料杯抵到玲校唇边，用拇指抹掉玲校脸上的泥渍 。

水很凉，滑过喉咙时带着一丝金属的涩味。

"慢点喝。"尹峥一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玲校的腕骨，他身上消毒水的气味特别重。

夜风掀起褪色的窗帘，尹峥一站在月光里抽烟，烟头明灭的频率和当年父亲的一模一样——他明明两年前就戒了。

"学校那边你先别去了，"尹峥一拿出手机，"我帮你请假，好好休息一下。"

"那你呢？你导师说这次交换生选拔——"

"推掉。"他简短地说

尹峥一的白大褂还挂在门后，上面别着医学院的胸牌。

玲校知道，尹峥一学业来之不易，那个德国教授只看重守时的学生。去年有个学长因为迟到三十秒，直接被永久剔除名单。

"哥。"玲校抓住他袖口，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消毒水味里混着尼古丁。

"你马上就要拿到学位了，你准备了那么久...哥哥你放心，我在学校里还是很安全的，发誓绝不会再踏出学校半步！”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不允许你有半点闪失。"

尹玲校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可是...如果他去找你呢？他那么恨你..."

尹峥一耳边回响着尹开平当年被警察带走时的嘶吼："小畜生！等我出来，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十年的牢狱之灾并没有让那个恶魔悔改。他真的很后悔当初给了尹开平机会。

不知怎的？喝了那杯水，尹玲校觉得头晕乎乎的，接着连哥哥镜片后的眼睛也变成重影。

玲校最终昏倒，的手指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剩余的水在桌面流淌。

尹峥一将玻璃杯底的残液倒进绿萝盆里时。

风铃旋转，她如秋蝉脱壳，青涩又坦然。

沉睡中的玲校呼吸都带着玫瑰糖霜的甜味，尹峥一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咬着半融的棒冰笑着躲他，糖汁顺着腕骨流进袖口。

尹玲校在梦中发出幼猫似的嘤咛，领口随着翻身滑出半寸雪色。

尹峥一喉结重重滚了一下。

空调风裹着晚香玉气息，钻进了尹峥一的鼻腔时，他终于忍不住俯身靠近阿玲的面庞，目光停留在她的嘴角，却在最后一厘米，偏过头。

最终情到深处，也只是吻了吻她的衣袖。

他的鼻尖抵着她手腕内侧，薄荷味让他眼眶发酸。

落地窗外忽然起风，尹峥一后背靠着墙摇曳的月光。

尹峥一对她的爱，是印在血脉里，骨骼里，是滚烫的，也是冰冷的。

月色照亮的是他注定破碎的梦，他想陪她走向光明，他知道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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