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关智言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又是一夜未眠，尹玲校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去。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鸡蛋在平底锅里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关智言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三天了，自从尹玲校在他怀里哭到晕厥后，她就很少说话，只是机械地吃一点他准备的食物。

门铃声响起，关智言擦了擦手去开门。

小枫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袋水果，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她怎么样？"小枫压低声音问。

关智言摇摇头，侧身让她进来："昨晚大概睡了两个小时。"

小枫把水果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几乎没动过的晚餐——那是她昨天带来的。

"这样下去不行，"小枫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

关智言把煎蛋装盘，动作顿了顿："我试过和她谈，但她都不说话"

"你得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这不是普通的悲伤，她...她可能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锅铲从关智言手中滑落，撞在灶台上，他转头看向卧室方向，确认没有惊动尹玲校，才低声回应："你觉得...有那么严重？"

"我查了很多资料，"小枫咬着下唇，"持续的情感麻木、回避行为、易怒、睡眠障碍...全都符合。

"我昨天发现她在浴室里藏了一把美工刀。"

关智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需要专业帮助，智言。我们爱她，但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范围。"

关智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说服她。"

小枫离开后，关智言端着早餐走进卧室。

尹玲校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

"吃点东西吧，"关智言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沿，"我煎了你喜欢的溏心蛋。"

关智言注意到她的指甲已经被咬得参差不齐，有几个指头还带着结痂的伤痕。

"玲校，"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小枫刚才来了..."

"我听到了。"尹玲校的声音干涩，"心理医生。"

关智言呼吸一滞："你...都听到了？"

"你们觉得我疯了，是不是？"尹玲校突然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觉得我需要被关起来？"

"不！不是那样的！"关智言急忙握住她的手，"我们只是担心你。你已经两周没有正常吃饭睡觉了，而且..."

"而且什么？"尹玲校猛地抽回手，"不像你们记忆中的尹玲校了？"

关智言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到她瘦弱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尹玲校盯着他看了很久。

终究关智言还是带着尹玲校去了医院，玲校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如坐针毡。

"根据初步评估和PHQ-9量表结果，你的抑郁症状已经达到重度级别。"

尹玲校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目光依然盯着地毯上的某个点。

"更重要的是，"陈医生的声音放轻了，却更加清晰，"从你描述的持续性胃肠不适、长期失眠和发作性心悸来看，抑郁症已经出现明显的躯体化表现，这种症状是持续性抑郁障碍。"

医生的话语在关智言耳膜上撞击着，持续性抑郁障碍...至少两年以上甚至更久...躯体化表现...

他的视线边缘开始发黑，医生递来的诊断书上那些专业术语在眼前模糊。

这个时间概念烙在脑海里——那时候他们明明已经在一起了，他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陈医生:"关先生？"

关智言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他试图站起来去够茶几上的水杯，玻璃杯被碰倒时发出的脆响让他浑身一颤。

关智言轻轻抓住她的手腕

"松手..."尹玲校的声音飘在头顶，但关智言的手指反而收得更紧。

某种可怕的画面在脑中闪现：如果当初他多注意一点，如果他能早一些发现...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明明可以和你一起面。"

关智言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尹玲校骤然抬起的眼睛里那种受伤的神色让他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

当尹玲校说到"可你不在我身边"时，关智言眼睛泛红。

"对不起..."他反复说着这三个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对不起...对不起..."

关智言抓住她的衣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关智言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把嘴唇贴在她凹凸不平的指甲边缘。

医院外的梧桐树下，关智言蹲下身，平视着尹玲校。

十月的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住院两周，她的脸颊总算有了些血色，但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依然刺目。

"我们重新来过吧。"关智言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尹玲校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关智言的指节处有新鲜的茧——

"复读...参加明年高考..."关智言继续说，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上输液留下的淤青，"我们一起留在国内上同一所大学——"

"一起？那你怎么办？"尹玲校突然打断他

"不重要。"关智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大学的延期入学批准函，"我已经得到申请了。"

梧桐叶飘落在尹玲校膝头，她盯着那片金黄的叶子看了很久。

"你知道么..."尹玲校终于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梧桐叶的叶脉，"哥哥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有三十七张我的素描像。"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从初中到高中，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

关智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想起那天在尹家整理遗物时，偶然瞥见的那些画——尹玲校在窗边读书的侧脸，尹玲校熟睡的轮廓，尹玲校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当时他只以为是兄妹情深。

"回过头来想，他看我的眼神..."尹玲校抬起头，目光穿过关智言，望向很远的地方，"有时候不太像哥哥该有的样子。"

一片落叶旋转着坠入两人之间的沉默。

关智言将尹玲校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她的掌心有薄薄的汗，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那不重要，"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重要的是，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的。"

尹玲校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关智言尝到嘴角咸涩的湿意，才发现自己也哭了。

从那天起，关智言在尹玲校家附近租了间小公寓。每天清晨六点，他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带着热腾腾的豆浆和刚出笼的小笼包。

尹玲校的抑郁症药物让她食欲全无，但关智言总是有办法哄她吃下至少半笼。

"今天背这个。"他会把整理好的复习资料塞进她书包，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事实上，那些笔记确实被他翻得卷了边——每晚尹玲校睡下后，关智言就对着教学视频重新梳理每一个知识点，确保第二天能精准解答她的疑问。

尹玲校蹲下来，静静注视关智言熟睡的脸

"原来你这么看我。"关智言耳尖发红，声音里藏着惊喜。

他的眼神还带着初醒的朦胧，却在看清她的瞬间柔软下来，唇角微微扬起。

尹玲校的手指僵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他轻轻捉住。

尹玲校耳尖发烫，想抽回手，却被他稍稍用力一带，整个人往前倾了倾。

她下意识撑住桌面，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后颈，轻轻往前一带——

他的唇贴了上来，这个吻很轻，带着晨曦的暖意。

关智言低笑了一声，稍稍退开一点，额头抵着她的，嗓音低低地问：“笑什么？”

尹玲校抿了抿唇，眼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你嘴里有牙膏味。”

“嗯，早上刷完牙才睡的。”他懒洋洋地应着，又凑近亲了她一下，“免得某人偷亲我的时候嫌弃。”

“谁要偷亲你！”她红着脸推他，却被他笑着搂进怀里。

晨光里，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柔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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