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歇,但黑暗依旧笼罩着"忘忧"书店。应急灯在柜台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叶鹤西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古籍区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幽冥录》的封面。黑底红字的书脊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啪嗒。"
一声轻响从书架深处传来。叶鹤西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排列整齐的古籍。最上层那套《临川县志》不知何时歪斜了几分,像是被人匆忙塞回。他伸手想要扶正,却在指尖触碰到书脊的瞬间——
"滴答。"
清晰的水滴声在寂静的书店里格外刺耳。
叶鹤西低头,瞳孔骤然紧缩。地板上,一滴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晕开,在木纹上勾勒出诡异的图案。他蹲下身,用手指蘸取些许,指腹立刻染上黏稠的暗红。凑近鼻尖,一股混合着铁锈味的墨香钻入鼻腔。
"不是血..."他喃喃自语,"是朱砂墨。"
可什么墨会像活物般从书架上滴落?叶鹤西猛地回头,视线扫过整排书架。在应急灯照不到的阴影处,一本《山海经》的封皮正在缓慢渗出同样的暗红液体。
"咚——"
楼上的落地钟突然敲响。叶鹤西浑身一僵——那口老钟的齿轮早就锈死,他上周才亲自上过发条,明明已经停摆多日。
钟声缓慢而沉重,在空旷的书店里回荡。叶鹤西不自觉地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当数到第十二下时,钟声戛然而止。就在他长舒一口气的瞬间——
"咚!"
第十三声钟响震得玻璃窗微微颤动。
叶鹤西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冲向楼梯,却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回头望去,柜台上的《幽冥录》不知何时已经摊开,书页无风自动,那张泛黄的民国照片静静地躺在扉页上。
照片里,穿长衫的年轻人嘴角微微上扬。叶鹤西死死盯着那个本该静止的笑容,突然发现——照片上人的眼睛,不知何时转向了楼梯方向。
"吱呀——"
二楼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让叶鹤西浑身一颤。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在走廊尽头看见了扶着门框的沈郁安。年轻人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浸透,睡衣领口大开,露出锁骨处一道细长的红痕——那形状,像极了古籍上的朱砂批注。
"你...听见钟声了吗?"沈郁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叶鹤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沈郁安身后卧室的墙壁上——那里本该挂着一幅水墨画,现在却变成了一面斑驳的砖墙,墙缝间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组成一行模糊的字迹:
【子时三刻 借寿之人】
沈郁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身体猛地一晃:"这不可能...我小时候住的祖屋,就有这样一堵墙..."
叶鹤西一把拽住他冰凉的手腕:"你到底是什么人?"
走廊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中,沈郁安的面容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眼角微微下垂,眉骨变得更为立体,整个人突然多了几分旧时代文人特有的书卷气。
"我不知道..."沈郁安痛苦地按住太阳穴,"但只要在这家书店,我的记忆就开始...重组。就像有另一个人的记忆正在覆盖我的..."
一阵刺骨的穿堂风突然掠过走廊。叶鹤西猛地转头,发现楼梯口的温度计显示室温是23度,但呼出的白气却清晰可见。更诡异的是,他们脚下的木地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崭新的漆面褪去,露出布满划痕的旧木纹。
"跟我来。"叶鹤西拉着沈郁安冲向祖父的书房。在推开门的瞬间,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书房正中的红木书桌上,凭空多出一盏点燃的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一本皮质笔记本摊开着,纸页上的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写就。叶鹤西认出了祖父的笔迹:
【民国十二年九月初七 阴
那孩子又来了
他说这次一定要成功
我劝不住
子时将至
愿祖宗保佑】
沈郁安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他踉跄着扑到书桌前,手指颤抖地抚过日期:"这个日子...我梦到过...满地都是血..."
叶鹤西翻开下一页,却发现后续的纸张全部被撕去,只在装订处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就在他思索的片刻,油灯的火焰突然蹿高,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扭曲拉长,渐渐分离成四个身影。其中两个明显是他们的投影,而另外两个...一个佝偻着背,一个戴着圆顶礼帽,正在墙上做出翻书的动作。
"别看!"沈郁安突然捂住叶鹤西的眼睛,"影子在偷看我们的记忆!"
书桌抽屉突然自动打开,一叠泛黄的信封滑落在地。最上面那封的火漆印已经碎裂,露出里面褪色的信纸。叶鹤西弯腰拾起,发现上面只有一行字:
【找到真正的《幽冥录》 他才能活过今年冬至】
沈郁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抹刺目的鲜红从他指缝间渗出。叶鹤西慌忙扶住他,却在触碰到的瞬间如遭雷击——沈郁安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皮肤下隐隐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那些纹路组成了古怪的字符,像极了《幽冥录》扉页上的朱砂批注。
"冷..."沈郁安的意识开始模糊,"有东西...在吸走我的..."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叶鹤西条件反射地锁上书房门,将沈郁安护在身后。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伴随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停在门前——那影子没有五官,只有一双过分修长的手,正做着研磨朱砂的动作。
"哗啦——"
书房窗户突然洞开,一阵裹挟着枯叶的旋风卷入室内。油灯剧烈摇晃,墙上的四个影子开始疯狂舞动。在光影交错间,叶鹤西看见书桌上的笔记本快速翻动,空白页上自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冒险凑近查看,发现那竟是一份契约:
【借寿契约
立约人:沈明远(借寿方)
见证人:叶守诚(出借方)
今借阳寿三十载 以古籍《幽冥录》为质
若期至未还 质物归持有人所有
民国十二年九月初七立】
契约末尾,两个血手印赫然在目。更骇人的是,其中一个手印的指纹,与叶鹤西右手拇指完全吻合。
"这不可能..."叶鹤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祖父从未提起过什么契约,更不可能与一个民国时期的人立约。但当他仔细辨认那个"叶守诚"的签名时,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那笔迹,分明是他自己的。
窗外的风突然停了。一片枯叶飘落在契约上,叶鹤西这才发现,树叶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
【他借走的不仅是寿命 还有你的记忆】
沈郁安的状态越来越糟。那些暗红纹路已经蔓延到他的脖颈,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叶鹤西疯狂翻动笔记本,终于在最后一页发现一条新出现的记录:
【救他的方法只有一个
在钟响十三下时
找到被调换的《幽冥录》真本
记住
书架上多出来的那本
就是被藏起来的真相】
楼下的座钟突然又响了一声。叶鹤西这才惊觉,从他们进入书房到现在,现实中的时间似乎完全静止了。他咬牙背起沈郁安,决定返回一楼古籍区。就在他转动门把手的瞬间,整栋房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后面斑驳的旧砖墙,砖缝间渗出的不再是暗红液体,而是真正的鲜血。
"抓紧我!"叶鹤西踹开房门,走廊已经变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黑暗隧道。两侧的书架无限延伸,每本书都在渗出暗红液体。最骇人的是,那些书脊上的书名正在慢慢变化,最终全部变成了同一个名字——《幽冥录》。
沈郁安在他背上发出微弱的呢喃:"左边...第七排...有光..."
叶鹤西循着指示跑去,果然在第七排书架尽头发现一本散发着微光的古籍。与其他渗出液体的书不同,这本书干净得格格不入。当他抽出书的瞬间,整个空间突然安静下来。
书的封面上,烫金的《幽冥录》三个字下,多了一行小字:
【真本 勿示外人】
翻开第一页,一张全新的照片滑落。照片上是年轻的祖父站在书店门前,身边是穿长衫的沈郁安——或者说,一个与沈郁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照片背面写着:
【调包计成 真本已藏
望后人慎之
若见异象 当速焚毁
免遭其害】
叶鹤西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书店里那本突然出现的《幽冥录》是赝品,而眼前这本才是真正的契约载体。更可怕的是,根据真本上的记载,这种"借寿"契约需要定期续签,否则...
"砰!"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叶鹤西回头,看见走廊尽头的黑暗正在快速吞噬书架。更骇人的是,黑暗中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缓步走来,身形轮廓与照片里穿长衫的"沈郁安"一模一样。
"来不及了..."沈郁安突然挣扎着站直身体,他的瞳孔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把书...给我..."
叶鹤西本能地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烧了它..."沈郁安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带着某种古老的腔调,"契约必须...由立约人的血脉...亲手终结..."
黑暗已经蔓延到他们脚下。那个人影越来越近,叶鹤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根本不是活人的面容,而是一张用古籍书页拼贴成的诡异脸孔,朱砂写就的五官正缓缓蠕动。
"快决定..."沈郁安的声音越来越弱,"要么烧了真本解除契约...要么等着被它吞噬..."
叶鹤西颤抖着摸出打火机。就在火苗触及书页的瞬间,整栋房子发出凄厉的哀鸣。那个人影突然加速冲来,却在即将触碰到他们的瞬间化为漫天飞舞的书页。火光中,叶鹤西看见每一张书页上都写满了同一个名字——是他自己的名字,从出生到现在,每一个阶段都被详细记录。
火焰吞没最后一页时,沈郁安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他的身体剧烈抽搐,暗红纹路如退潮般消失。与此同时,书店里所有渗出液体的古籍都恢复了正常,走廊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黎明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叶鹤西瘫坐在地上,怀中是昏迷不醒的沈郁安。那本《幽冥录》真本已经化为灰烬,只有一小块烧焦的皮质封面残留着,上面隐约可见半个指纹——与叶鹤西的拇指完美契合。
在灰烬旁边,静静躺着一枚民国时期的铜钱。叶鹤西拾起铜钱,发现两面都刻着同样的字:
【债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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