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春雨浸透青石板那日，颜贵妃的鎏金步摇勾住了我的小辫。她将我抱在孔雀翎妆镜前，用朱砂笔在我眉心画火焰纹："我们楼兰女儿三岁便要学点妆，小惊春这般姿容..."话音未落，谢凌月气鼓鼓地摔帘进来："母妃又偏心！"

西域进贡的琉璃镜里，映着三张相似的笑靥。颜贵妃左臂揽着我，右臂搂着亲女儿，金发与黑发纠缠在波斯地毯上。谢知舟在门外轻咳，捧着药盅的指尖被蒸汽熏得发红："阿潼，该喝雪梨羹了。"

皇后便是在此时闯入披香殿。她腕间佛珠撞得叮当响，目光如刀刮过我的新妆："颜妹妹倒是会调教人，骆将军的女儿..."

"娘娘，"我捏着童音举起胭脂盒，"要试试西域玫瑰脂吗？"满殿宫人憋笑的气声里，皇后佛珠绳再次崩断。

五岁·立冬

生辰宴上，颜贵妃赠的西域舞裙缀满银铃。我才转个圈，就被娘亲按住："阿潼，离东宫远些。"她眼底映着太子送来的夜明珠，每颗都刻着《卫风》诗句。

我乖巧点头，却在御花园迷了路。梅枝勾散双鬟时，听见假山后太子怒斥宫人："...惊春的珠钗也能丢？"悄悄探头，见他正将我的海棠簪收入怀中，耳尖比红梅还艳。

"殿下找这个？"我晃着脚上新铃铛。太子惊得倒退半步，忽而解下貂氅裹住我："成何体统！"语气严厉，系带的手却在发抖。

五岁·谷雨

御书房的龙涎香熏得我昏昏欲睡，皇帝伯伯执笔批红的间隙，突然笑吟吟道："惊春可想与太子一同进学？"我嘴里含着西域贡的葡萄冻，闻言"咕咚"咽了下去。

"陛下..."爹爹刚要开口，被娘亲在案下狠掐一把。我趁机扑进颜贵妃香喷喷的怀抱，故意把糖渍蹭在她金线牡丹的袖口："阿潼要在家陪图青掏鸟窝！"

"哦？"皇帝挑眉看向我粘着瓜子壳的发髻，"太学新来了位江南厨子，会做二十四桥明月夜、玲珑牡丹鲙..."

我咽着口水竖起耳朵，听见娘亲轻咳一声，立刻挺直小身板："但是...但是阿潼最喜读书！"

立夏·饯行

临行前夜，图青翻墙跌进我院里。五岁的小将军之后举着油纸包，额角还沾着草叶："阿潼姐姐，朱雀街所有点心我都买来了！"

月光漏过梧桐叶，在我们偷藏的零嘴堆里织出银斑。图青啃着梅花酥含混道："你别怕，明日我求爹爹也送我进学！"

我正往荷包里塞最后一颗松子糖，忽然瞥见墙头玄色衣角一闪。太子不知立了多久，手中食盒与图青的油纸包一模一样。他凤眸扫过我们交握的油手，食盒"哐当"扔进草丛。

"殿下！"我提起裙摆要追，却被图青拽住："阿潼姐姐，栗子糕要凉了！

太学馆的晨钟惊飞雀鸟，我抱着娘亲塞的饴糖罐子挪进朱门。忽见谢知舟倚着紫藤花架招手，月白衣襟里滚出个油纸包："颜姨托带的胡麻饼。"

还未道谢，前方传来太子冷冽的嗓音："辰时三刻迟到者，罚抄《礼记》。"我慌忙要跑，却被塞进个温热的汤婆子——雕着海棠花的黄铜小炉，与三年前那个一模一样。

午间歇息时，司图青果然抱着木剑冲进学堂。他发冠歪斜却理直气壮："爹说男儿当保家卫国，我来学兵法！"太傅的白胡子气得翘起，却在看见他袖中掉出的虎符时噤了声。

皇后娘娘来查学时，我正在宣纸上画西域见过的火焰山。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我临的《女诫》，突然轻笑："骆将军的女儿，果然只识弯弓。"

满堂寂静中，太子突然起身："惊春昨日作的《边塞赋》，太傅评为甲等。"他展开的宣纸上，我胡诌的"大漠孤烟直，羊肉串好香"被朱笔勾成"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谢知舟的咳嗽声适时响起："母妃新制的秋梨膏，最宜润喉。"

散学时司图青神秘兮兮拉我至梅林，从怀里掏出个油亮亮的叫花鸡："御膳房顺的！"我们蹲在假山后大快朵颐，忽闻积雪簌簌落下。

太子立在梅枝下，大氅落满碎玉。他目光扫过我油乎乎的嘴角，突然解下佩玉扔来："擦嘴。"转身离去时，我瞧见他腰间晃着个褪色的草编蚱蜢——正是司图青三岁送我的那个。

是夜皇后召阿爹入宫，我扒着窗棂偷听。娘亲摩挲着铠甲冷笑："郑家要送女儿当太子妃？"爹爹展开密信的手一抖："陛下今日问阿潼...问阿潼觉得太子如何..."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小楼，我缩回被窝时摸到枕下三个锦囊：颜贵妃塞的玫瑰香膏，谢知舟留的药囊，还有...太子不知何时放的糖腌梅子，用初见时的银铃铛盛着。

窗外忽传来图青学夜莺的暗号，我推开窗，见他举着新刻的木偶手舞足蹈："阿潼姐姐！我做出会动的机关人啦！"

雪光映着少年们亮晶晶的眼眸，我突然觉着进学也不坏——至少这出稚子牵丝戏，唱得比话本子还有趣。

同相守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