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朝还站在原地,杏黄色的官服被晚风吹得微微鼓起。月光与暮色在他身上交织,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模糊又温柔。见我看他,他抬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然后转身跨上马背。
夜风送来一串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与我腕间铃铛的轻响应和着,像首不成调的小曲。我捂着噗噗直跳的胸口——太子殿下温柔起来当真要命,方才他替我系脚铃时,那修长手指拂过踝骨的触感还留着三分温热。
"汪!"
一团黄白相间的毛球突然扑到我腿上。我惊喜地蹲下:"沙枣!"这小家伙竟还记得我,吭哧吭哧往我裙摆里钻,绒毛上还沾着几粒沙枣树的果实。
"小姐!"春桃提着灯笼匆匆跑来,发髻都跑松了半截,"这小祖宗又——"话音戛然而止,她瞪圆眼睛看着我怀里装死的毛团,"它怎么专往您胸口钻!"
沙枣乌溜溜的眼珠从我的衣襟缝里露出来,尾巴摇得能看见残影。我笑着弹它湿漉漉的鼻头:"半月不见,色胆倒长了。"
"小姐!"春桃急得跺脚,"相爷回府了,正找您呢!说是有个红木箱..."她突然压低声音,"司少将军差人送东西来了。"
我脚步骤停,金铃铛清脆一响。奇怪,明明此刻满脑子都是谢今朝,心口却无端刺痛了一瞬。
正厅里,爹爹的目光先落在我脚踝的金铃上。
"太子给的?"他挑眉。
我脸上腾起热意,下意识想起那人冰凉的指尖:"嗯
爹爹突然叹气,从案几下拖出个红木箱。箱盖掀开的刹那,我险些被一片灼目的红晃了眼——那是件绣着金线云纹的骑装,衣领处还别着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结,针脚熟悉得刺目。
"莹姨的手艺..."我脱口而出,自己都愣了。
箱底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木雕小像,比从前那些精致百倍。执剑的、策马的、甚至还有伏案打瞌睡的,连我左颊那个酒窝都雕得分毫不差。最底下那封书信墨迹尚新,信封上"莫阿潼"三个字力透纸背,最后一横还拖出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角落里画着的笑脸。
"阿潼。"爹爹突然按住我发抖的手,"你当真..."
"爹!"我猛地合上箱盖,金铃随着动作叮咚乱响,"我明日进宫去找凌月
话尾诡异地飘在半空。沙枣不知何时溜进来,正用爪子着地上的毛线球
用过晚膳,我抱着沙枣坐在窗前。小家伙吃饱喝足,四爪朝天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我戳着它粉嫩的肉垫,目光却总往墙角那个红木箱飘。
"汪?"沙枣突然翻身,叼来最上面那封信。
信纸展开的瞬间,少年蓬勃的气息几乎破纸而出:
「莫阿潼:
今日阵前斩了北狄左贤王,那老贼临死前居然说我们像他年轻时...啧,他也配?
我心得的护心镜又救我一命,就是凹了个坑,心疼死小爷了。
另:新雕的小像可还像?我对着你落我这儿的那柄木梳琢磨了整宿——莫阿潼,你睫毛怎么那么长?
司图青 腊月初七于雁门关」
信尾还画着个张牙舞爪的小人,正举刀砍向个戴狼头帽的丑八怪。我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突然喉头一哽。
沙枣湿凉的鼻子蹭上我手背时,我正盯着那件红骑装出神。月光透过窗棂,在绣金的云纹上流淌,那些金线忽明忽暗地闪烁,像极了司图青含笑时眼底跳动的星子。胸口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闷痛,我自嘲地勾起嘴角——戴着太子的金铃铛,怎么看着故人的礼物还会心虚?这感觉活像话本里写的红杏出墙。
"莫惊春,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我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顺手将红骑装往身上比了比。莹姨的手艺确实精妙,腰身收得恰到好处,袖口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是北疆特有的祈福图腾。
翌日清晨,我束起高马尾,蹬上鹿皮小靴,没要马车,直接骑着追月进了宫门。追月是爹爹去年从西域带回的良驹,通体雪白,唯有额前一撮赤毛,跑起来像团滚动的火焰。守门的金吾卫见了我这身打扮,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毕竟京城贵女鲜有骑马入宫的,更别说还穿着这样飒爽的骑装。
路过御花园时,我勒马缓行。半月前随颜贵妃赏花时,那一片海棠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远看像天边坠落的云霞。如今却已凋零大半,残花蔫头耷脑地挂在枝头,倒与我现在复杂的心境莫名相称。
芳华殿前的荷花池畔,凌月正没精打采地趴在汉白玉栏杆上。两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宫女举着绢纱伞亦步亦趋地跟着,活像两朵会移动的蘑菇。小公主今日穿了身天水碧的襦裙,腰间挂着的翡翠禁步随着她撒鱼食的动作叮咚作响。
"这些鱼都要被你喂成球了。"我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突然拍她肩膀。
"啊——"凌月惊得跳起来,整盒鱼食天女散花般撒了出去。池中锦鲤顿时沸腾了,肥硕的身子挤作一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绣鞋和裙角。
"莫!惊!春!"她转身看清是我,圆溜溜的狐狸眼瞬间亮得惊人,扑上来就要拧我的脸,"你个没良心的!知道我这半个月怎么过的吗?母妃天天追着我塞画像,昨儿更过分,直接让宫人抱着六十卷画轴堵在我寝殿门口!"
她边说边比划,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说到激动处,还模仿颜贵妃捏着嗓子说话的样子:"'凌月啊,你看看这位李尚书家的公子,剑眉星目,还会作诗...'"活灵活现的模样逗得我直不起腰。
笑着笑着,她突然垮下脸,狐狸耳朵似的发髻都跟着耷拉下来:"我要倒霉了。"
"怎么?又被贵妃娘娘逮着念经了?"
"比这严重多了。"她揪着腰间丝绦,把上好的云纹锦揉得皱巴巴,"母妃要在下个月的花朝节办赏花宴,说是赏花,实则是要我把那六十个公子哥儿都见一遍。"她夸张地打了个寒颤,"六十个啊!我都能想象到时候他们像选牲口似的打量我的眼神了。"
我正想安慰她,她却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暮秋姑娘的案子结了?到底是谁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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