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承恩公府

夏日的清晨，日头未升起，尚还是温凉的时气。

承恩公朱府后院，陌柳轩西厢房。从小伺候在这个小院的侍女胭脂轻轻的挂起房内垂下的重重浅绿织银丝竹叶纱帘，一直进到内室，隔着蓝紫色素花帐子对床上浅浅呼吸的人儿唤道：“三小姐，该起床了，今日一点都耽误不得。”

“我知道。”颜若朦胧的睁眼，顺从的搭上胭脂的手起床。

“选秀的衣裳都熨烫好了，小姐沐浴后就可以更衣了。”

浅绿纱帐外的红木衣架子上放着选秀时穿的两套衣服，俱是用太后专门赏赐给她选秀的华贵织锦裁制的。

见颜若的目光虚虚的落在衣架子上，胭脂低声道：“小姐，老爷嘱咐了，天塌下来也不能坏了您选秀的大事，这院里不许大夫人上门找晦气也罢了。宫里给送了十几套衣服首饰，坏了还有备用的，一直有人看管着。现在屋里人多，咱们动不了手脚。”

“切。”颜若淡淡的样子比去上坟还低落，全然提不起什么兴致，像个精致的人偶一样，任由几个侍女扶着她去沐浴更衣。

一个半时辰过去，花瓣水、香油轮番涂个遍，颜若从头到尾被洗香香。

侍女用软绸把颜若包起来，任由软绸吸干肌肤和头发上的水珠，再以暖炉分段烘干颜若一头长发，才扶着颜若在妆台前梳头、上妆。

想要一个油光水滑的发髻，小半个时辰的手上功夫省不了。尤其颜若一头青丝特别浓密，要尽数盘成复杂华丽的双鬟望仙髻，四个手艺娴熟的梳头婢女一丝不乱的慢慢梳，也足足忙活了三刻钟才梳成。

双鬟望仙髻梳成，挑选的首饰也要和衣服相得益彰。将一盘盘金银珠宝首饰端到颜若面前，颜若摆了摆手，便由胭脂为她选择。胭脂贴合颜若心意，尽量只选择简单的饰品。然后颜若的耳垂戴上玛瑙珠串青金水滴坠，发髻簪上一朵粉色重瓣蔷薇大绢花和几支珍珠簪，陪在一旁看着的嬷嬷看着不满意，弃了朴素的珍珠簪又加了一对金镶红蓝宝石钗和白玉鸾鸟祥云栉子，佩了珍珠细链也换成了灵芝金圈缀赤玉双层璎珞。

梳头侍女拿着首饰在颜若身后轻柔的比划寻找最合适的角度插入发髻，两个化妆的侍女也在颜若面前，打开瓶瓶罐罐盒盒。

头上和脖子压了不轻的分量，颜若看着面前的化妆品懒懒的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她们爱怎么摆弄怎么摆弄。

脸上有一双细嫩的手飞快的抹过了一层香香的花汁子，按摩到脸上润泽。花香犹在鼻端，脸上微干时又飞来一层的霜，给脸按的软软滑滑才停手。

颜若才十五岁，皮肤最最好的年纪。为了上妆平整在颜若能掐出水的脸上揉啊揉，都揉出了淡淡的荔红。化妆侍女用针尖挑起一点玫瑰胭脂上脸，慢慢的在颜若两颊，直到胭脂薄薄的像是皮肤里透出的气色，才用小粉刷沾了白色茉莉花和珍珠调制的香粉点上一层，多一点都做不到清透匀净。颜若眉形平缓柔和，毛流根根分明，自有形韵，并不需要描眉。上过妆粉，轻抹了几笔胭脂在唇和眼角揉开，便成了流行的桃花妆。

“三小姐容貌标志，这样的淡妆便极好，开始更衣罢，动作仔细着点儿！”太后派来的竹语嬷嬷满意的打量一番之后，亲自服侍着颜若将选秀的衣物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

繁花丝锦制成的粉紫对襟短衫，细细去瞧才发现衣衫花纹乃是掺了银线织就的；橙红宫锦西番莲纹齐胸襦裙长已曳地，质地轻软，色泽鲜艳；吐绶蓝孔雀羽纹广袖衫，在每羽毛上点缀着细小的琥珀与绿松石，烟水绿钉珠垂紫晶披帛以金丝蝶恋花玉扣定在广袖上，这样华贵衣裳以浓丽的橙和蓝碰撞出亮眼。

穿上后，颜若看着穿衣镜里陌生的盛装女子，轻咬唇，微微抚摸着镜子里妍丽的自己，心想着：真是人靠衣装，穿着这身衣服去选秀，怕是一定能选上的。

怪不得皇后姐姐命人这些料子送来的时候几乎让大夫人——她的“好嫡母”陶夫人维持不住骄矜的脸色，几乎是目眦尽裂的瞪着那些料子，即使渣爹在场，也露出暗含凶狠疯狂的目光。在嫡母陶夫人眼中，这般好的料子只归长姐柔则所有，庶女拣嫡女穿剩下的就好了。从前的十几年，陶夫人一直是这么做的。

颜若穿上现在这身华丽的衣服，只觉得这么好的衣缎，虽然穿在身上好看，却也是束缚着她的枷锁。

这道枷锁的另一侧是抓着锁链的太后姑母和皇后姐姐。她们要她作为朱家女子，去到皇上身边，履行为皇上生儿育女、延续朱家荣耀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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