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日深夜,自宫中来了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太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迎接颜若入宫。
朱府也很是自得:自家三个女儿,两个成为了皇后,一个成了皇妃,怎么不算喜事?这新封的昭仪娘娘入宫,少不得大宴宾客,摆出了流水席面,排场极尽铺张。
这是承恩公府的喜事,却不算是她的喜事。自始至终,颜若都不想承认承恩公府的生物学父亲当成至亲亲姐姐宜修已经在后宫里等她,偌大的朱府,颜若也没有什么十分留念,需要告别的人。
不过是按着礼数,在正堂一阵虚与委蛇。送颜若进宫也是重要的场合,王老夫人、朱成瑜、陶夫人,以及朱成瑜的几房正经妾侍尽皆于此。
因为今日册封,宫里前一日就来了大批礼官女官,送来了册封礼上所穿戴的衣物和首饰。
依照礼制,册封礼上侍奉颜若的宫女都要梳奉圣髻,服侍颜若梳五鬟参鸾髻。颜若盛妆出众,发髻满满戴了八树簪钗,分别是金环錾蓝宝石花头簪一对、红玛瑙、点翠、绿松石的金宝钿各一对,发髻正中簪一把镶红宝石粉玉六瓣菱花金梳栉,发髻旁又点缀镂空金花蔓叶博鬓簪一对和一大一小紫晶鸾鸟步摇,发髻后别一支海棠绒花,颈上戴一串金丝编绿松石、月光石、蓝宝石项链;伸展双臂换上着一身宝蓝礼服,缂丝玉兰迎春纹广袖外裳衣拖摆至地,织金刺绣妆花的霞帔上垂下珠玉流苏,腰间系华丽的深紫暗纹红宝石坠角绶带,胭脂红瑞草云鹤薄纱披帛用青玉祥云扣针固定在衣上。
颜若可以带进宫的两个侍女也换上水蓝色印朵花纹圆领直身长衣,下面一条墨绿衬裙,发髻梳成紧实方便的单髻,以显示她们是颜若的陪嫁侍女,有别于梳奉圣髻的普通宫女。
颜若盈盈跪倒在渣爹面前,樱唇轻启道:“颜若拜别祖母,拜别父亲,拜别夫人。”
多年面和心不和,颜若不叫母亲,陶夫人心里是有数的。但这种场合,陶夫人也无法拿着这个把柄闹起来,不合适,便只端过茶盏闷头喝茶。
朱成瑜没什么好嘱咐,只道:“颜若,你进了宫就是皇上的昭仪,朱府在前朝没有支撑门户的男人,那么荣耀前程就要靠你和皇后娘娘在后宫替家里担着,你们在后宫要好好的互相照应。”
颜若应道:“是,女儿晓得了。”
王老夫人上前,握住颜若的手,扶了她起来,慈祥的目光带着隐约的盼望,深深道:“昭仪也算在臣妇膝下长大的。臣妇只想嘱咐昭仪一句,身在后宫,望昭仪常怀孝义之心,切莫忘孝道,时时去探望太后娘娘。”王老夫人是太后的亲生母亲,牵挂远在宫里的太后也不敢多进宫面见,怕引人议论太后庶出的身份。别人不敢怠慢她这个太后之母,她已经有了从前最想要的荣华富贵和地位名分,可是活到现在,她的丈夫她的对家都没了,王老夫人只觉得空虚,能想一想的就是她唯一的女儿太后。
颜若感念王夫人以前的照拂,亲切地颔首道:“祖母的教诲,阿若铭记于心,一定多多去侍奉太后。”
王老夫人这才欣慰的一笑。
给渣爹朱成瑜和陶夫人请辞后,颜若就毫无留恋的乘上了进宫的锦轿。胭脂和粉黛跟随颜若的锦轿两侧行走。
走了一会儿,粉黛便开始小声抱怨:“好累啊,还有好远的路才到皇宫,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胭脂笑道:“抱怨什么,当自己是承恩公府里的副小姐久了,就忘了自己原来就是个家生奴才。你胭脂姐姐可提醒你,这苦是你和你家里求来的,是你非要跟着娘娘进宫见世面。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等到了宫里你还这样懒怠伺候娘娘,有的是人收拾你。”
颜若在宫轿里听见了,便出声助胭脂道:“胭脂说的不错。粉黛,你还有时间想,若是想进宫,就忍忍;若是不想,调头回府也没人拦你。”
粉黛讷讷道:“奴婢吃这点苦头不算什么,家里交代奴婢要跟着娘娘,帮着娘娘,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第二日,进宫的轿子准时停在了贞顺门外。
颜若是此届入选宫嫔的最高位,几乎是踩着吉时的点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搀着胭脂的手下轿。
轿子停在了贞顺门外, 颜若才下轿便有内监上前恭敬相引:“朱昭仪,请在这边等,小心晒着了。”
日色如金,朝霞辉映。从贞顺门看进去,金瓦红墙的紫奥城似有淡淡的金雾笼着,一派尊贵祥和,盛世华丽。
一群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佳人各带了侍女在贞顺门门前等候。
早就知道能被选上的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但一群美人站在一起,环肥燕瘦、容貌气质、衣着首饰无一不能成为评判高低的标准。
华嫔慕容世兰在此综合考量下,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存在,一身绣有千瓣芍药的盘金窄袖红衣灼灼,系了一条白底金丝织锦裙,长发挽成螺髻,上缀着一对镶嵌红宝金树步摇,华丽而又大气。
不过论华贵,还是颜若今日的衣饰最华贵夺目。且颜若身为在场位分最高者,都可受在场嫔妃的礼。有好几个没见过的嫔妃给颜若行礼,只是看不出来谁是谁,所以无差别颔首回应。
颜若认生,在场众人只认识慕容世兰,扶着胭脂的手下轿后只是默默的,再默默地靠近了最熟的慕容世兰,向慕容世兰微笑示意。
慕容世兰正想说什么,吉时已到,宫门传来一声厚重的开启宫门的声音。
贞顺门偏门开启,有穿暗红衣袍的内监在内列队恭候,各宫宫女带着銮仪卫和羽林侍卫出来迎接新人。
这时候就显示出位分的差距了。
内监多是按着宫殿方向安排嫔妃两两一组。
颜若是第一个被叫到的,又是独一个的高位嫔妃,入宫之后还要去太庙行册封礼,故而迎接颜若的宫人尤其多,还带来了专为妃嫔册封所乘的翟凤玉路车,静静等候颜若上前。
早在叫到颜若位分时,颜若便对慕容世兰道:“我先行一步了。”
颜若比自己位分高出好几品,而且又算熟人了,慕容世兰没多介意,微微屈膝福一福,运用上了学的礼仪,“昭仪娘娘慢走,恭送昭仪娘娘。”
颜若笑了,扶了慕容世兰起来,跟她说:“真是会跟本宫客气,本宫就住在衍庆宫,若是得空可记得来我宫里玩。”
“是,臣妾得空一定过来。”慕容世兰明快的笑了。
一群人的簇拥下,颜若乘着翟凤玉路车,前去祭告太庙,接授金册、金印。宫女和内监们捧着礼盒和大典上专用的的仪仗,陪着颜若前往太庙。
到了太庙殿前下车,石道铺着长长的大红色绒毯,颜若缓步进去,庄重跪于于肃穆的太庙祭告,听司宫仪念过四六骈文的贺词,册封礼正副史大司空苏遂信和工部侍郎管溪取硃漆镂金、龙凤文的册匣,覆以红罗泥金夹帕,颁下六页金册,然后以锦绶小匣装金印颁下,金印为宝篆文,广四寸九分,厚一寸二分,金盘鸾纽。颜若三呼“万岁”,复又至昭阳殿参拜皇后宜修。
皇后宜修穿着大袖的紫金百凤礼服正襟危坐于宝座之上,袖口与生色领内微露一层黄红纱中衣滚边,杏黄金缕长裙下垂的线条平缓柔顺,无一丝多余的褶皱,白底杏黄宝相纹的纱质披帛无声地委曳于地,衬得她姿态愈发端庄宁和。
皇后宜修神色温柔,口中朗声道:“昭仪朱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颜若低头三拜,按着预先芳菲姑姑教的说辞恭谨答道:“承教于皇后,不胜欣喜。”
礼毕,剪秋和胭脂扶了颜若,皇后宜修微微点头道:“很好,我的妹妹好好打扮果然是艳压群芳,宝蓝色很衬你,姐姐没有选错颜色。”
颜若抚了抚衣领,勉强抬起头笑道:“姐姐的眼光一直是最好的,就是这满头首饰,压得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皇后宜修便摆了摆手道:“册封所需,衣饰自然隆重华贵。一身东西压着是不是很累?既然累了,先回宫休息。来日姐姐再拣些要紧事与你说。”
颜若乖巧的退下去,出了凤仪宫大门,不见一路乘着过来的翟凤玉路车,换成了十人抬的轿撵。代步工具变了也没关系,能用就行了。颜若乘上轿辇向以后居住的衍庆宫前进,除去十几人的礼官女官仍然有近二十人小步跟着轿辇,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衍庆宫去。
颜若前去册封后,剩下的新人嫔妃都在主位正三品贵嫔以下,是要步行跟着引路的内侍宫女去各自的宫室。
美人费云烟看着颜若乘车先一步离去,艳慕不已道:“位分高就是好,这出门就是威风的轿辇,路都不用走。”
费美人她的话被一旁的常在曹琴默听去。常在曹琴默见费美人的美貌只在颜若和慕容世兰之下,觉得此女凭借容貌多半也能到皇上的宠爱,温驯的奉承道:“姐姐貌美如花,他日承宠,还害怕没有坐轿撵的机会吗?”
费云烟对自身艳丽的容貌颇为自负,扶了扶发髻上一朵娇艳的粉色绢花,高兴道:“这位妹妹说的是,承你吉言了。”
曹琴默不动声色的笑笑,垂下眼眸时,心里却暗暗把费美人排除出可合作的人选。喜怒形于色,这个费美人连表面样子都不会装。空有姿色的女人,一开口就暴露了绣花枕头的性子,太蠢了。曹琴默看着除自己和费美人待一起外的众人。
最引人注目的华嫔慕容世兰和端庄温婉的冯贵人在一起相处的还行;和她一个宫殿方向的李小媛因为被吕才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就摇摇欲坠了,爽朗大方的吕才人惊讶的瞪大眼,似乎没想到微微擦肩的功夫就能把李小媛撞到,连连道歉。远处陈才人和史美人一脸晦气失落。
颜若乘着轿辇过了御街,从夹道往东转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的囚笼,蜿蜒望不见底。颜若无端的感到阴冷,怀疑是不是这宫里气候不好,明明是晴朗的春日都能感觉到冷。后来颜若听到宫人的说法,也认为是后宫怨气太深,阴气太重,导致初入后宫之人感觉到阴冷。
进了后宫里沉郁的高大红墙犹在,但目之所及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压抑,反倒像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园林里。
这紫奥城的宫殿并不完全以赤红宫墙严谨分割,除去几条笔直的宫道,连通后宫各宫室的多是六棱石子铺成的小路或者平整的青石砖路,让后宫的大小殿宇分布得错落有致。衔接宫殿的转折多是聪聪绿柳红花,将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装点成一所所风格独特的小天地。外景如此,里头的亭台楼阁却是以红墙包围起来,形成独立的一方天地,或大或小。
充当轿夫的内监走了三刻钟,连着路过几所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后,抬轿内监在一座形制较大的高大宫殿前停下。颜若扶着胭脂的手下轿,望着眼前这座宫殿的匾额以赤金的大字写就“衍庆宫”。
衍庆宫周围地形疏朗,处在一片花事曼妙处,遍植牡丹芍药杜鹃绣球等茂盛丛花。绿意盎然的花路园景另一边,沿着宽阔青石路,远远还有两座规模比衍庆宫小一点的宫殿,颜若也不知是什么宫,就被引路的宫人请进了衍庆宫。
进到衍庆宫里,入目先是正门的一字形琉璃连年有余影壁,左右各四扇仪门。
宫人说:“昭仪娘娘,只要影壁旁的两扇是通往正殿和花苑的仪门,东西两扇靠向倒座房的是通向几座偏殿的,请往前面走。”
颜若望向身后,随便问了:“那这倒坐房是给谁住的呢?本宫家中的倒座房是给小厮护院住的,不知在宫里是给内监住还是侍卫住?”
倒座房便是在正门两侧不高不低的一排平房,不起眼的很。
宫人回道:“平日看守宫殿的侍卫和守门轮值的内侍护卫娘娘周全,随时都可以来到在大门旁的倒座房里修整。但是两者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内监公公可以住下,侍卫则是修整后便要按队直接离宫。”
转过仪门是偌大的前庭,两旁设抄手游廊形成一个宽阔的花园,正中布置了许多当季花卉盆栽。花园里除了花房送过来的花,原有的绿植满目苍翠,低矮的丁香杜鹃花丛安排得错落有致。园中最醒目的东南角一株寓意多子多福的茂盛石榴树,抬头瞧着从石榴树高大程度,估计最少几十年的树龄。石榴树右侧是挖了似蝙蝠形的水池,放入假山湖石的金鱼池,养数条锦鲤在池水中畅游。
花苑后是一道两车宽的垂花门,垂花门后才是衍庆宫正经的住所。
垂花门后的庭院极广阔,一眼能见到正殿。面阔五间的正殿为常宁殿,旁边各有东西偏殿三间,正殿和东西偏殿以长廊下的两株紫丁香相隔,偏殿后更有数间亭台楼阁和附属的宫人房。
衍庆宫殿主殿为常宁殿,进了正殿,引路的宫人朝着正殿门前一个颇有身份的宫女喊着姑姑,那位姑姑拍了拍宫人的肩膀,那宫人就笑着退下了。引路人就换成了这位姑姑。
常宁殿正间是一进来的厅堂,迎面是高出一截的地平台,置一架五扇花梨木仙鹤衔花屏风,设镶点苍石灵芝纹宝座,屏风前设宝座、香几、宫扇、香筒等。唯一特别的是香几上不供时令花束,反而摆了两盆郁郁葱葱的薄荷盆栽。
薄荷盆栽原不是稀罕的东西。颜若喜欢,一开始是因为在承恩公府里时用不上冰消暑,夏日里只能种点薄荷,摘下来沐浴泡茶。用的久了,自然而然喜欢上薄荷的清凉气息,此事唯有皇后宜修知道。这种姐妹间的心照不宣,无需对外人言。
如果说正间是正式接待来客的会议室,那么左边的东暖阁便是寻常招待人的客厅了。 东暖阁以透雕缠枝瓜叶纹落地罩和锦幔珠帘隔出功能区。南窗豁亮采光好,临窗便起了暖木炕,木炕上铺了青红镶边橙黄万字回纹闪缎坐褥,炕中设一张黄檀木细腿桌,平常坐卧可以在此处。细腿桌上放置了茶水点心供以食用。木炕对面是用膳的地方,设有八仙圆桌和几张绣墩,再里间以雕万字锦五蝠捧寿隔扇门做隔档,里头靠墙就是紫檀雕花十六扇衣橱,南窗下摆放着花梨木妆台,北面不做隔断,连接寝殿。
西暖阁分一明一暗两间。明间是书房摆设,虽靠窗也有待客的座椅,但四周布置了大小不一的书架,满满的都是书籍,一目了然的书香。其中最大两个书架子前是书写的雕花大案桌,桌面上有两方墨砚及各色毛笔用于书写,抽屉里还有各色的纸笺,配套一个大缸用于放置以后写好的笔墨。 而更暗的力间以透雕缠枝莲花纹落地罩相隔分出里头,垂下橘杏色锦幔纱帘,隐隐约约看到墙上挂了一副有些年头的画,靠墙的方胜案上瓶中供着几枝柳叶,看似只有这些,其实靠窗放置有颜若唯一擅长的琴,靠北则是两个百宝柜,应该装了些零碎玩意。
正间宝座往后通向寝殿,寝殿和前头一样的面积。从正间屏风后转进去便是透亮的十六扇长窗。往右看,隔着素纱屏风清晰看到东室有非常大的卷云纹月洞门大床。往左看,最里头以冰裂纹隔板作为阻断关上的门是浴室和净房,靠后窗一面摆放着收着一张平桌和两个黄花梨螺钿花鸟衣架。
宫女给颜若讲完了正殿各处布置,察言观色道:“娘娘,已经到晌午了。今日入宫辛苦,您现在是想传午膳呢,还是午睡一会儿呢?”
颜若也不整虚的,直接仰着下巴道:“本宫先午睡,起来也不用张罗午膳,煮一碗银耳粥就好了。”想了想,颜若又道:“姑姑,本宫睡醒后让衍庆宫的宫人都过来,有些规矩一开始就要说清楚。”
宫女谦虚的低头道:“娘娘客气了,奴婢是衍庆宫的掌事宫女许质明,娘娘唤奴婢质明就好。”说完,上前放下大床四角悬着杏粉刺瓜瓞绵绵软烟罗斗帐,微微抚平整铺了好几层松软垫子的床,本来堆着两三个浅米黄香花软枕也给放在床尾,露出了水绿云锦长条枕,张开天青织宝相花云丝被。
作者:颜若:我等下要用什么姿势去睡才能显得我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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