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三喜临门

陆婕妤正式册封为陆昭仪，过了两日即是中秋。

中秋那日礼仪繁文缛节极多，晨起便开始按品大妆，穿戴珠冠霞帔的忙碌梳妆，等到帝后太庙祭天回来，由皇后带着后宫嫔妃陛见皇上玄凌贺中秋，最后被帝后带着去颐宁宫向太后请安道贺。晚间，后宫在仪元殿后的重华殿开家宴，未开宴前，难得有一点时间松快。

颜若换下合乎规制的霞帔礼服和珠冠，穿着水绿色中衣和软绉里裙重新梳起不出挑的垂挂髻，带几样内务府新送来的累丝珠翠宫花，择了一件孔雀绿缂丝菊蝶纹云锦外裳和缃黄宫纱齐胸长裙，挽一条蜜瓜黄和艾绿双色水田锦绣四时花卉披帛，添些金坠玉饰串起的项链禁步压着衣襟裙摆。

中秋佳节，诸王与王妃皆来赴宴，皇后宜修为了中秋家宴操持数日，殿南搭舞台，戏舞百技并作，最终办的很是热闹。太后也难得从颐宁宫出来，坐在龙椅南侧一同观赏歌舞。

嫔妃所在的长桌席位上，怀孕的颜若和欣嫔最得皇上重视，被放置在第一席，端妃和悫妃在第二席，陆昭仪和李婕妤共坐第三席，第四席华容华，然后是敬嫔和丽嫔，其他妃嫔则多是末流贵人常在等廖廖无宠之人。

太后看着右边第一席的颜若和欣嫔，尤其是看到颜若时，眼里的欣慰根本不加掩饰，对皇上玄凌道：“如今后宫两个嫔妃有孕，这很好。皇帝要雨露均沾，才能有更多子女。”又对皇后宜修道：“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要为尽心保全嫔妃，不要叫皇帝有忧心。”

帝后领命，太后又与帝后一同赏月，好好说了会话。

殿内气氛一阵和谐，觥筹交错间，宴席上的宫女在茶酒和果桌点心后上了第三轮正式的三十六样宴席硬菜。一道糖醋鱼才上桌，第三席本含笑的李婕妤忽然就眉头一皱，扭过头去用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离李婕妤最近的陆昭仪见了，忙侧过身子避让，嘲讽道：“怎么了？李婕妤，今儿可是中秋，你要恶心也别吐在这儿。”

李婕妤不愿在陆昭仪面前低了身份，只淡淡道：“劳昭仪关心，臣妾好的很，这恶心是臣妾的喜事，您啊，看好了。”

“什么？难道你、”身穿橘红绕了银线彩绣宫装的陆昭仪似有所察觉，握紧了玫瑰红帕子，已然向李婕妤投去嫉恨的目光。

上头正和兄弟说话的皇上玄凌一贯眼尖，以为是嫔妃间起了龌蹉，发问道：“出了什么事？”

“回皇上，臣妾……”李婕妤忙站起来，未说话脸却先红了起来，她自己卖关子，忙朝自己的宫女使眼色。

李婕妤的宫女一脸喜色，大声道：“回皇上，小主昨儿诊出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刚才却上了一道糖醋鱼，小主闻了害喜，陆昭仪还关心小主呢。”

一时间，诸人面色各异。

居然又有嫔妃有颜若平时半眯着的眼睛忍不住睁大，尽量用平静的目光去看那些嫔妃脸上的神色。端妃齐月宾倒是冷静，见颜若悄悄在看她，她还朝颜若举了举茶杯，让颜若尴尬的举起手里的酸梅汤回了回礼。悫妃汤静言愕然之后，回头目光担忧的看着被乳母逗着的大皇子予漓，伸手接过孩子紧紧抱着，尽量瞒住不快之色。

华容华慕容世兰则是打量了前头李婕妤两眼，一眼是脸，一眼是她的小腹，然后冷冷一笑，转回头去，不言不语的灌自己几杯酒。

嫔妃中，犹属欣嫔神色的波动最大。她怀孕后只是嫔位，颜若怀孕后升上妃位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位份在她之上的李婕妤。她们几个怀孕都只隔着月余，这以后皇上怜惜谁，更宠爱谁的孩子，真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颜若也是想到这一层，不禁有些烦恼：妃嫔要靠争夺皇上的宠爱以保全自身在后宫的利益，皇上的子女也会分为得宠和不得宠的罢。

得宠的孩子例如大皇子予漓那样，哪怕悫妃汤静言因为照顾大皇子予漓容颜衰减时常憔悴着面容，皇上看在自己唯一孩子的份上也有好好善待着悫妃汤静言，而不得宠的孩子.......颜若默默看向了皇后宜修，她还是那么雍容华贵。

可是宜修姐姐失子后的悲痛欲绝历历在目，颜若永远忘不了她的亲外甥，宜修姐姐生的皇长子便是在长姐纯元皇后和皇上的爱情中被迫隐身，一直到夭折都没有引起皇上的重视。造成宜修姐姐和长姐隔阂结怨的主因是皇上玄凌，可是宜修姐姐因为爱情不去恨他，转而那么恨长姐纯元皇后，报复得她们母子俱亡。

时至今日，颜若终于在不断有嫔妃怀孕的惶然默默担心自己未来的境遇：现在皇上孩子稀少，所以他会优待每一个为他生育的嫔妃。可是皇上是天下至尊，他想纳多少嫔妃，官家选秀、临幸宫女这些途径皇上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嫔妃。嫔妃多了，皇上每临幸一个嫔妃，她们受宠多了迟早会怀孕，怀孕生下皇子公主，皇上的孩子就会越来越多。孩子多了，争夺父皇宠爱的事情只能各凭本事。

她的孩子现在就有两个时间差不多的兄弟姐妹竞争父爱，颜若无法保证自己的孩子能得到皇上绝对的重视宠爱。颜若掐了掐手心，她好像稍稍明白宜修姐姐的处境了。到处留情又无法责怪的皇上靠不住，那么原著中没有她这个妹妹可帮她分担的宜修是什么状态？自己的孩子夭折了，无法再度生育，又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有宠妃有子嗣，心里怎么能平衡呢？人常年处于压抑绝望的境地，最后要么毁灭，要么逼疯自己。

颜若现在身为一个怀孕的母亲，在腹中孩子的父亲随时会给腹中孩子带来新的兄弟姐妹的情况下无比心狠。皇上靠不住，虚无缥缈的宠爱在生育后还不知道有没有，颜若天然的为腹中孩子现在都开始考虑排除异己的可能性和方案：得先从太医院入手，至少要让章太医帮着自己想办法，看看等她们六个月以后能不能把出欣嫔和李婕妤的胎儿性别，如果欣嫔和李婕妤有一个怀了皇子，那必须得除掉。她入宫已经是牺牲了她这辈子的幸福安稳，她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来换取更为值得的东西才算不亏本。为了一直对她很好的宜修姐姐，她哪怕做个生育工具也无怨无悔。可是不代表她不会怨恨其他人，为了将这口受制于人无法掌控自己的郁气出了，必须是她生下一个皇子，必须是她们姐妹过得更好才行。非得是她生下一个皇子，其他嫔妃才能生皇子；不然，即使有嫔妃怀上，她也一定要想方设法知道胎儿性别，若是男胎，她一定不会手软。

这一边，皇上玄凌惊喜道：“当真？怎么不早些说呢？”

李婕妤站起身屈膝道：“回皇上，臣妾也是这几日身子总不适，召了太医才知道的。本是想等着胎像稳固后再说，也免得皇上与皇后娘娘担心，但是方才闻着鱼腥味，臣妾有些不适，便失仪了。”

悫妃汤静言难得开口，自以为风趣的说话，但是却大刺刺将矛头指向颜若道：“是啊，怀了孕是辛苦些，嗅觉敏感，一点味道不对都会恶心。不过不打紧，好事多磨嘛。皇上，臣妾听说荣妃诊出怀孕那日也是当众失仪吐了六王一身呢！”说完痴痴笑了。

悫妃汤静言自己一时没发现她说的话有多阴阳怪气。她现在只觉得她的大皇子予漓命苦，本来是宫里的独苗苗。现在，宫里一下多了三个孕妇，除非走大运，这三个孕妇都生帝姬，大皇子予漓才能守住皇上独子的名头。

颜若正心烦着，听悫妃汤静言这么戏谑她，看在她是皇后宜修的一派面上，颜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端起一碟酸杏干，拿起一块咬了口放回去，故意大惊小怪的对身侧的胭脂道：“这个杏干太酸了。悫妃姐姐喜欢吃酸的，送给悫妃姐姐吧。悫妃姐姐那么喜欢吃酸的，如果不够，衍庆宫小厨房每日份例还有五斤醋，妹妹也送给悫妃姐姐。悫妃姐姐喜欢拈酸吃醋，多吃点。”

就凭悫妃汤静言就想让颜若下不来台，想多了，大家一起丢脸吧！

颜若一点不接招还反讽她嫉妒，又送来一碟子她吃过一点的东西，悫妃汤静言既觉得丢脸又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进退两难，尴尬不已。

颜若吐了玄清一身的事情，大家该知道的都知道。被人旧事重提拿这件事说笑，被吐一身的那个人在场，被吐了一身的那个人现在正笑着看你。

啧。虽然尴尬，但尴尬只是对着清河王玄清才有。现在这么多人，悫妃汤静言不过是笃定了颜若不会当场发作。毕竟要是当场发作，谁下不得来台？但颜若不吃这个亏，悫妃汤静言算什么，依附着宜修姐姐还想欺负她这个宜修姐姐唯一的妹妹，做梦去吧。

颜若吩咐完胭脂，还不打算停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让悫妃汤静言见识一下什么是有仇直报。

当即，颜若便向皇上皇后堂而皇之的告了个小状：“皇上、皇后娘娘，悫妃姐姐这么喜欢吃酸的，臣妾担心自己的份例不够悫妃姐姐吃的，皇上能不能多赐悫妃姐姐一些？总不能叫悫妃娘娘明明多爱酸食却吃不到，难受得抓心挠肝，这可不好。”

皇上玄凌看向悫妃汤静言，摇晃着酒爵里的酒液玩笑道：“悫妃，你既然爱吃酸的，就先把昭仪给你的蜜饯吃了吧。你是大皇子之母，今儿中秋这么好的日子，别让这么多的人看你笑话。”

悫妃汤静言勉强笑道：“是，臣妾爱吃酸的，多谢昭仪妹妹好意。”说完做模做样的拈了一个杏干吃了。本来只想吃一个的，可是杏干做的刚刚好，酸甜可口。悫妃汤静言忍不住又吃了一块，好吃，再吃......等到悫妃汤静言反应过来，碟子已经空了。

悫妃汤静言还想吃，偷偷让自己的宫女翠叶去问颜若的宫女杏干还有没有。

翠叶心想：我的主子是不是真的脑壳有毛病？但她还是默默上前靠近了颜若的宫女，低声询问。

悫妃身旁的端妃齐月宾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一脸看稀罕玩意儿的看着悫妃汤静言，然后默默关注着颜若动向。

然后翠叶，她真的又拿回了一碟子杏干。

端妃齐月宾保持面上的微笑，实则内心十分疑惑：不是，你们这是在干嘛？

皇后宜修端着和善的笑容，同皇上玄凌低语道：“皇上，臣妾觉得这届秀女选的很好，进宫半年不到，宫中接连传出喜讯。算上李婕妤，如今已是三喜临门了，中秋又是节庆，皇上可要给李婕妤晋一晋位分？”

“确实可以。”皇上玄凌正高兴着，笑着对李长道：“传朕口谕，晋李婕妤为从二品修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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