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玄凌的气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消气。对于刚为他诞下一子的颜若,皇上玄凌心里并没有怪她莽撞的提起皇后宜修早夭的皇长子,毕竟皇长子也是他第一子,说没有为那个孩子的出生高兴过是假的,只是当时更爱纯元皇后,忽视了宜修母子。
皇上气性没消,但出于对一个辛苦为自己生育子嗣的女子的怜惜,皇上居然时不时会来探望下月子里的颜若。
生育指标已经完成了,颜若身体没有养好,挺不耐烦应付皇上玄凌的。但是紫奥城里皇上玄凌最大,颜若住在皇上玄凌的地盘,对着房主总要客套几句。
颜若通常采用几句话把皇上玄凌推到凤仪宫去:“皇上愿意看望臣妾,臣妾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只是咱们的日子长着呢,臣妾怕现在皇上看多了臣妾素颜,腻味了臣妾。二皇子年幼,皇上若是顺路,请凤仪宫多多关怀才是,也替臣妾向姐姐道谢,谢她辛苦照顾二皇子,臣妾才能早日养好身子。”
皇上玄凌对颜若也是做做样子,每次都被这套相似的话术套路了,聊了几句就起身由小内监服侍着披上披风,含笑道:“荣妃最识大体,那朕去看看皇后。”他朝颜若摆摆手,“好好歇着,朕得空了还会来看你。”
皇上玄凌在凤仪宫逗弄予渊时,跟皇后宜修说起自己的打算:“皇后,本来朕在荣妃有孕之初许诺,她若是生下皇子,朕便封她贵妃。只是现在怕是不成了,华贵嫔还有身孕,慕容家今年上书增发军饷,国库一时到没有这么多银子举办册封贵妃的嘉礼。这个贵妃朕暂时不能封,但是荣妃出月后先封为从一品夫人也是差不多的,待明年予渊周岁了,如果国库丰盈再循例晋为贵妃,也不算辱没了她。”
彼时二皇子予渊养在凤仪宫,已经为皇后宜修见到皇上玄凌提供了颇多助益,皇后宜修和皇上亲近了很多。
对于顺从自己的亲妹妹,皇后宜修无比满意。颜若不是爱争好抢的性子,该她得的,皇后宜修不会含糊半分,皇上玄凌有他的顾虑,皇后宜修可以暂时退让。但是委屈了颜若,总要皇上付出些什么才好,皇后宜修道:“臣妾先替阿若谢皇上恩典。皇上有皇上的为难,臣妾姐妹不能在前朝替皇上分忧,身在后宫安分守己便是了。虽不是定下的贵妃,但皇上有心,夫人也很好,臣妾会破例赏衍庆宫一年份例,再添些贵重赏赐,如此阿若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生气了。对了,历来从一品夫人都有双字封号,不知皇上是亲拟,还是叫内务府选好了字,再给皇上挑选?”
“不麻烦内务府了,朕心里有数。”皇上取过纸笔,写了一个嘉字。
“嘉?美而善,嘉字极好。就算不知皇上想取嘉荣还是荣嘉?这嘉字在前在后,可有两番说法呢。”
“哦,这一个嘉字能有什么说法?”
皇后宜修笑道:“《山海经·中山经》有云,“半石之山,其上有草焉,生而秀,其高丈餘,赤叶赤华,华而不实,其名曰嘉荣,服之者不霆。”
“别的也就罢了,华而不实,这话听着刺心,不好,不好。”皇上玄凌将予渊还给乳母,接过皇后宜修奉上的西湖龙井喝了一口,道:“那么予渊满月之日便下旨封荣妃为从一品荣嘉夫人,吩咐织造局按标准给她送去夫人的服制。册封礼和满月宴,皇后和内务府看着来吧。”
皇后宜修恭敬道:“臣妾遵旨。”
修养了二十日,颜若终于感觉自己产后的身体有在缓慢的恢复,但有时却有中气不足的感觉。唤了章太医过来,章太医请脉后也只是说颜若是妇人产后常有的亏损,慢慢调养一两年就会好的。
这一日天气晴朗,春日的阳光自明亮的天青软烟罗窗纱透进殿里,常宁殿因这透亮的阳光显得格外窗明几净。日光悠悠照在案几上秘色瓷瓶里插着的几枝新开的粉色桃花上,那鲜妍的色泽令人望之愉悦。
月子里不需要晨昏定省,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日上三竿,颜若才起来。给颜若梳头时,花月拿着白玉梳慢慢给颜若疏通头发,颇有兴致的感慨道:“今天日头这样好,风又大,真是个放风筝的好时候,在太液池上荡舟也舒服。”
颜若听着意动,且织造局新贡来的蜀锦和苏缎宜修姐姐特地多匀了颜若几匹拿来做衣服,前几日送来后颜若便想着试一试,可是试衣不上妆不梳发髻就像平常的家常衣裳,体现不了这些衣裳的价值。但是专门为了试衣出门,颜若又觉得没必要。
现在正是个好时候,颜若也觉得待在殿内闷,便向花月道:“本宫长这么大,还没有放过风筝呢。巧了,本宫也想瞧瞧放风筝,找人去内务府问问有没有风筝,若是有,咱们今日就去放风筝吧。”
质明担心道:“娘娘还在月子里,怎么能吹风呢?万一风邪入体,可是会头疼的。”
颜若道:“不能见风,那就梳那种半挽的云髻垂发,带上抹额和帷帽防风。我记得去年避暑时内务府送来很多防晒的帷帽,应该还有。”
如此,质明也不能劝什么了。
颜若要风筝,即使内务府没有事先准备,但现做一个亦不冲突。很快,一个崭新的燕子风筝送到了衍庆宫。
四月的上林苑,春光繁盛漫天匝地,名花盈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加上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丽幽美,如在画中,颇惹人喜爱。宫中最喜欢种植玉兰、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兰八品,谐音为:玉堂富贵,竹报平安,称之为“上林八芳”,昭示宫廷祥瑞。
一路穿花拂柳,在上林苑中选了个空旷的所在,颜若只管看,带出来这么多宫人,总有人会放风筝。
果然,她的首领内侍李得福就很会放风筝,手持着跑了几圈,燕子风筝便飞得极高。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色彩鲜灵的风筝在湛蓝的天空中飘荡,抬头观望天空中翩翩起舞的风筝,是十分令人轻松惬意的事情。
这一生能够欢快充实的度过,便是最好不过的。
颜若心中默默祈愿:老天爷,我一愿我和姐姐能在宫中平安一世;二愿我们养育的孩子能成为下一任皇帝;三愿我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永远不陷入情感的漩涡;
结果颜若许完自己的心愿,上面的风停息了片刻,待风重新拂过时,再没有刚才的劲风,只有细细的微风绵软无力的扑着风筝。
这样软的风让风筝失去了畅行天际的如鱼得水,很快塌塌地坠下。
风筝线放得长,风筝晃晃悠悠坠向了太液池的沿岸。
风筝在自己许愿后悠悠落了下来,颜若总觉得不详,心一急便追着风筝坠落的方向而去。
胭脂和质明见颜若提着裙角去追风筝,忙跟了上去。
上林苑花都开得烈烈如焚,颜若选的这个地方周围都是繁密的杏花,粉白交错、轻薄如绡的花瓣点点的飘落到身上。
这样美好的景色是花房匠人精心养护数百上千棵花树才有的,宫里的天家富贵是非寻常人家可及。
沿岸垂杨碧柳盈盈匝地,枝枝叶叶舒展了鲜嫩的一点鹅黄翠绿。待追着风筝线找到风筝时,颜若不觉怔住。
烟波翠柳之畔,清河王玄清一身湖蓝长衫立于风中,刚捡起颜若的风筝。
除去初遇,此后的每次见面都是宫宴上,几乎没有相交,颜若都要忘了自己曾经为面前之人心动。这是永远不可能触碰的心上人。她是皇上嫔妃,他是皇上的弟弟,叔嫂分明。可是四目相对的瞬间,心跳依然漏了半拍。
颜若应该庆幸,疾奔而来的身体只是稍微喘息,而带着的帷帽遮住了面上跑动带来的绯红和额头上的薄汗。
相对无言,颜若站在他对面,静默半晌,紧张的伸出水蓝天华锦抹胸长褙子宫装广袖,窘迫地问:“六王,可以把风筝还给本宫么?”
清河王玄清旋即递上风筝,迎上前道:“你是……朱昭仪?啊,小王忘了,您去年中秋已经是荣妃娘娘了。去岁除夕宫宴,小王躲了太后去南海游玩,还未祝贺娘娘晋升妃位,改日小王会补上贺礼的。许久不见,日前听闻荣妃娘娘平安产子。如今二皇子未曾满月,娘娘怎么就出来放风筝了?”
他那句“许久不见”叫颜若心生隐秘的欢喜。
颜若含笑,将眼神分给这周围翠色沉沉的杨柳道:“王爷你看,今日的天气多好。春意盎然,只在殿阁里也太辜负了春光。”
浅金的阳光自蓬勃花树枝丫间流泻而下,确实一派春和景明,清河王玄清轻轻道:“娘娘所言甚是,所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上林苑的杏花是最好的,可惜宫规有防,本宫不便和王爷同赏春,王爷自便。”颜若抬手将风筝递给跟上来的胭脂便转身离去了。
乾元十年四月十日,颜若行册封从一品夫人的册封礼。大周祖制,嫔妃怀孕晋一级,产子后晋一级,子女周岁又可依据宠爱晋一级。颜若在怀孕初期推辞进位,皇上玄凌也直接晋了她妃位,赐号“荣”,只是接受了颜若的意见没有隆重举行册封礼大摆宴席。生子晋封是宫中惯例,此时颜若因为生子按照祖制晋从一品夫人,并无不妥。颜若满打满算也出了月子,顺利的封了从一品夫人,此时她十六岁,如果明年顺利封贵妃,就可以赶上皇后宜修原来十七岁封贵妃的记录。
太庙册封礼结束,颜若前往昭阳殿。
皇后宜修身着为嫔妃行册封礼时的大袖紫金百凤礼服,裙幅下垂的线条如飘逸顺滑的流水,无一丝多余的褶皱,宝相庄严,如高踞云端神色慈蔼的神,口中说的是每一次册封主位嫔妃都会说的话,“荣嘉夫人朱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颜若按着规矩答允:“承教于皇后,不胜欣喜。”
礼毕,皇后宜修笑如春风拂面,和颜悦色道:“剪秋,快把荣嘉夫人扶起来。”
通身的行头压着,颜若被扶了起来,也是一副颤颤巍巍压得头也抬不起来的样子。
颜若满脸恳切,“姐姐,满月宴什么时候开席呢,臣妾想回去更衣,头上好重。”
“别急,阿若你还没见过渊儿。过来看看你的孩子,他现在长得很可爱,秀气得像个女孩子。”皇后宜修吩咐一身,偏殿的四个乳母护送着二皇子予渊过来。
颜若坐在皇后宜修下首,其中一个乳母抱了二皇子予渊到颜若面前。
颜若透过明黄襁褓,看见一张白嫩圆润的小脸,静静的在襁褓里睡着。
颜若看着二皇子予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颜,伸手就想要抱抱这个孩子。
可是不知为何,指腹触及二皇子予渊,二皇子予渊却马上醒了。颜若对他是陌生的,所以意料之中的二皇子予渊爆发出了几乎要撕穿颜若耳膜的哭声。
颜若硬生生收住了手,无语的看了二皇子予渊半晌,默默把手收回去了,苦笑道:“姐姐,你辛苦了。我小时候不会也这么吵吧?这孩子现在见我一面哭个不停,素日有没有吵到姐姐?”
皇后宜修也从没见过二皇子予渊哭出这动静,忙让乳母抱下去哄安静,“孩子还小,可能认生,你多多过来,大了他就懂事了。”
颜若起身告退道:“不了不了,臣妾不喜欢听婴儿啼哭,姐姐,臣妾先回宫更衣,待会重华殿的的满月宴见。”
皇后宜修微微颔首,目送颜若起身离去。
颜若回到自己宫里后卸下礼服洗去按品大妆,午睡一会儿才起身重新打水匀面梳妆,换成略略简约些的衣衫去赴宴。
颜若一番打扮下来,长发挽双刀半翻髻,带金托绿松石方胜花钿、六支镶珍珠金叶双股钗,垂下殷红珊瑚珠的粉珊瑚雕琢而成的芙蓉和身上茄皮紫蹙金绣青鸾芙蓉灯笼锦宫装相得益彰,颈上佩一串坠着银百合的双层珊瑚米珠项链,臂间挽了一条银紫暗银云纹绞碎珠广绫披帛。
更衣毕,颜若也不望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径直从首饰托盘里拣了四支素金浮雕云纹护甲套在无名指和尾指,道:“起驾,咱们去重华殿。”
重华殿早已装饰一新,远远便听得丝竹管弦之声热闹非凡。红纱飞扬,玻璃闪耀,彩灯舞动,香风不绝,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令人眩晕不已的喜庆之气。
颜若被宫人簇拥着徐徐步入重华殿内,后宫妃嫔们早已悉数已到齐,按位就座。
颜若进来后不久,皇上玄凌带着怀抱二皇子予渊的皇后宜修进来。
满殿盛装丽服的韶华女子,无论心底是否愿意,面上都是笑靥如花,一一起身道贺。
皇上玄凌与皇后宜修并肩而立,颜若立于左次稍后一位,接受众人万千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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