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永熙十八年霜降,定国公府后园的银杏落尽最后一片叶子。
西跨院暖阁里,稳婆王氏刚把新生儿裹进蜀锦襁褓,婴儿便扯开嗓子啼哭,震得她耳坠直晃。
“世子夫人,小公子哭声响亮,将来必是个有福气的。”王氏抱着孩子转向床榻。
世子夫人李氏半靠在枕头上,鬓边珍珠步摇随呼吸轻颤:“快抱过来我瞧瞧。”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十五岁的萧文昭跑了进来,腰间鎏金腰牌还沾着校场的草屑。
他今早随父亲练兵,听说母亲生产顺利,箭袖都没换就赶来了:“母亲,弟弟……”
王氏将襁褓递过去,萧文昭双手托住,只觉小身子虽软,小腿却蹬得厉害。
婴儿突然攥住他腰间玉佩的穗子,力道大得惊人——那穗子用粗麻编成,是祖父去年送的,原是方便他在军中抓握。
“文昭轻些,别惊了孩子。”李氏笑着捶腰,目光落在襁褓上,“你弟弟比你出生时闹腾多了。”
萧文昭低头看着婴儿皱巴巴的小脸,鼻尖上有颗小痣:“母亲你看,他攥着我的穗子不松手,倒像认得我是长兄。”他指尖轻刮婴儿掌心,不想小手攥得更紧,惹得屋内丫鬟们掩嘴偷笑。
暖阁外传来皮靴踩雪的声响,老国公萧定山掀开棉帘,虎皮大氅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听说我添了个孙子?”
王氏忙迎上去,老国公凑近时,婴儿恰好转头,鼻尖黑痣在烛火下清晰可见。“好!”老国公拍了下大腿,玉带叮当作响,“当年我在军营,麾下管粮草的参军鼻尖就有痣,没想到我孙子也有。”
他伸手托住婴儿小屁股,布满老茧的手掌轻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
婴儿眨了眨眼,忽然张开嘴,在他手背上蹭了蹭——这是饿了的信号,乳母连忙上前准备抱去喂奶。
“且慢,”李氏开口,“把抓周的物件摆上吧。”
暖阁中央的木桌上,早摆好了七件东西:刻着《孙子兵法》的竹简、鎏金算盘、玉制印章、毛笔、青铜酒壶、玉如意,还有块不知谁放的蜜饯——原是负责布置的丫鬟见婴儿啼哭,偷偷在算盘边放了块甜食。
萧文昭将弟弟放在桌前,婴儿趴在锦缎上,藕节似的胳膊撑着身子。
老国公捋着胡子站在一旁,目光在竹简和算盘之间打转——长子善文,长孙善武,这次子若能补上算学短板,倒也不错。
婴儿突然伸手,五指在空中抓握。萧文昭屏住呼吸,却见那小手掠过竹简,绕过算盘,径直攥住了蜜饯——糖霜在烛火下微微反光,对视力未全的婴儿来说,确实比深色的竹简更显眼。
稳婆王氏笑道:“小公子抓了蜜饯,将来定是个有口福的。”李氏笑着戳了戳孩子的小脸:“原是该把甜食收起来的。”
老国公却摆摆手:“无妨,当年我算不清粮草时,就盼着有个会算账的帮手。这孩子抓了蜜饯,说不定是老天送来的福星。”
萧文昭抱起弟弟,发现他正舔着蜜饯上的糖霜,小眉头舒展开来。
少年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自己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攥着祖父的甲胄穗子不放——原来有些缘分,早在襁褓中便已种下。
戌初时分,乳母抱孩子去厢房喂奶。暖阁里,李氏看着丈夫替老父亲捶腿,火盆里的炭火烧得噼啪响。
“父亲,”萧承业低声道,“文远这孩子抓周抓了蜜饯……”
老国公望着案头的算盘:“当年你祖父说,萧家要长盛,需文武相济。文昭能扛刀,文远能算粮,再好不过。”
他忽然轻笑,“再说了,蜜饯放在算盘边,孩子先碰算盘再抓蜜饯,不正是‘算清账目才有甜头’的兆头?”
厢房里,乳母哼着摇篮曲,婴儿躺在雕花摇篮里,望着头顶的锦鲤挂饰。
作为刚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他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凭本能抓住了最显眼的甜食,却在旁人眼中成了命运的隐喻。
夜风穿过窗棂,吹得穗子轻轻摇晃。婴儿打了个哈欠,小手松开,穗尾的玉坠碰到摇篮,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声音混着远处演武场的更声,渐渐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他裹入这个陌生却温暖的世界。
这一晚,定国公府的暖阁里,炭火渐暗,月光却格外明亮。
西跨院的银杏树下,最后一片落叶落在石桌上,恰好盖住了抓周时蹭掉的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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