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消毒水的气味早已淡去，却在每个梅雨季节悄然漫上鼻尖。宋衿年站在墓碑前，将一束蓝玫瑰轻轻放在碑脚，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在"许悠年"三个字上，像极了十七岁那年她画纸上的露珠。

"生日快乐。"他轻声说，指尖抚过碑面的素描——那是她生前最爱的自画像，马尾辫上别着枫叶发卡，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风掀起他的白大褂下摆，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她临终前替他系上的，说"本命年要戴红"，如今已泛成浅粉。

墓碑后是片小小的枫树林，他记得她曾说"枫叶是秋天的信笺"。每年此时，他都会捡一片最完整的枫叶，夹进她的画集里。画集早已泛黄，却依然保留着她的气息——混合着松节油与茉莉香的独特味道，像把钥匙，轻轻拧开记忆的抽屉。

第一个没有她的生日，他在她的画室待了整夜。画架上还摆着未完成的《雪国考场》，她笔下的少年正望向奔跑的少女，睫毛上的雪花永远悬在坠落的瞬间。他拿起她的画笔，在雪地上添了道流星，却在笔尖触到纸面时泣不成声——原来有些空缺，永远无法用色彩填补。

此后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提前半小时下班。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总会买两罐橘子汽水，一罐放在墓碑前，一罐自己握着。汽水在掌心渐渐温热，他望着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操场看台，她踮脚替他擦去嘴角的糖渍，说"你比橘子汽水更甜"。

"今年科室来了新实习生。"他对着墓碑轻笑，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沙哑，"那孩子总把解剖图和星空搞混，像极了当年的你。"微风掠过枫树枝桠，发出沙沙的响，他恍惚听见她的笑声，从记忆的深处传来，说"数学家不懂浪漫，星空和解剖图明明都很美丽"。

夜幕降临时，他会在墓碑前点亮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晕里，能看见她画的纸船被做成了风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那是他用她的画纸折的，每只船里都写着日期——他们相遇的那天，初雪的那天，画展Closing的那天，还有她离开的那天。

"知道吗？"他仰头望着漫天星斗，指尖摩挲着胸前的钢笔项链，"今天有颗流星划过，我替你许愿了。"项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笔尖的蓝宝石映出细碎的星芒，像她当年画在星图上的金粉，永远不会褪色。

远处的医院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表——22:17，正是她离开的时刻。十年前的此刻，他在手术台前徒劳地握着她的手，听着监护仪的滴答声逐渐变缓，而她腕间的枫叶手链，正在他掌心刻下永远的痕。

"该回去了。"他轻声说，替墓碑拂去一片落叶，"明天还有三台手术。"站起身时，后腰传来经年累月的酸痛，他忽然想起她曾调侃"医生都是弯腰的天使"，此刻却连笑都带着涩味。

回程的路上，他路过当年的高中。教学楼的天台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玻璃幕墙。但他知道，在某个砖缝里，还藏着两枚戒指——她的"无限积分"和他的"伴星"，在时光的深处，继续着无人知晓的永恒。

凌晨的值班室里，他翻开她的病历本。过敏史那一栏依然清晰，钢笔字被泪水洇开的痕迹早已风干，却在他每次提笔时隐隐作痛。抽屉最深处藏着张泛黄的纸船，展开时，那句"衿年，其实我......"依然停在未完成的句点前，像枚永远拔不出的刺。

窗外的启明星正在升起，他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枫叶书签，上面是她用铅笔写的"∫∞"。十年了，他依然没弄懂这个符号的意义，却在每个替患者缝合伤口时，想起她握笔的姿势——温柔，坚定，带着看透世事的从容。

晨光爬上值班表时，他在日历上圈出下一个日期：11月23日，她的忌日。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记得去看枫叶"。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又添了句："想你了"。墨迹渐渐干涸，像颗坠入深海的星星，终将被时光的浪潮淹没。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就像她留在他生命里的光，像他们共同仰望过的星空，像那年夏天的橘子汽水——甜中带涩，却永远鲜明如昨。而他，愿做永远的守灯人，在每个属于她的时刻，点亮一盏灯，让跨越生死的星光，继续照亮彼此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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