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阳光穿过琴房的百叶窗,在琴键上织出金色的格子。林砚站在琴房门口,手指在口袋里捏着那张写有“琴房见”的琴谱,纸张边缘被汗水洇得有些发皱。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时,雪松味的气息裹挟着薄荷糖的清凉扑面而来。
沈倦已经坐在琴凳上,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间银色的手链。少年正在调试琴弦,听见脚步声抬头,眼睛亮得像浸在蜂蜜里的黑宝石:“老师来得比谱子还准时。”
琴房里的三角钢琴擦得发亮,琴盖上摆着两支并排的谱架,一支放着原版《雨滴》,另一支是沈倦改编的版本。林砚注意到自己那支谱架上还放着一颗薄荷糖,包装纸上用铅笔写着“先苦后甜”四个字。
“想怎么合奏?”林砚将琴谱放在谱架上,指尖不小心碰到沈倦的手背。少年的皮肤凉得惊人,却在接触的瞬间轻轻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琴弦。
沈倦起身让出半个琴凳,膝盖与林砚相贴时故意偏头:“老师弹主旋律,我来伴奏。”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就像《雨巷》里的油纸伞和雨,缺一不可。”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林砚闻到沈倦发间残留的雨珠气息。少年的手指在低音区游走,像在为他的琴声织出一片朦胧的雨幕。当旋律进入中段,两人的指尖同时落在中央C附近的琴键上,温热的皮肤隔着薄薄的茧子相触,像两根琴弦在共鸣。
“这里。”沈倦忽然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林砚,“老师的节奏快了半拍,像急着躲雨的行人。”他的手指覆上林砚的手背,带着松香的指尖轻轻压下琴键,“要像这样,让音符在雨里多飘一会儿。”
林砚感觉自己的心跳完全乱了节奏。沈倦的手掌覆盖在他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他想起昨夜梦里那支支离破碎的旋律。窗外的风掀起百叶窗的叶片,光影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跳跃,像撒了把碎钻。
琴谱忽然滑落。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咚”的一声相撞。沈倦闷笑出声,林砚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少年睫毛上沾着的阳光——那么近,近到可以数清每一根睫毛的弧度,近到能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的模样。
“老师的眼睛里有星星。”沈倦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林砚的眉骨,“比我在维也纳见过的星空还要漂亮。”他的声音低得像是琴弦的震颤,“他们说钢琴家的眼睛要学会捕捉光,可我只想捕捉老师眼里的光。”
林砚猛地直起身,后脑重重撞在谱架上。谱架摇晃着倒下,琴谱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飘到钢琴底下。沈倦笑着俯身去捡,却在这时,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林老师,校长找你......”
教导主任的声音戛然而止。林砚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只见教导主任站在门口,目光在他和沈倦交叠的膝盖、散落的琴谱,以及沈倦腕间露出的银色手链上依次扫过,脸色越来越难看。
“张主任,我们在......”林砚站起身,慌乱中碰倒了琴凳。沈倦却不慌不忙地捡起琴谱,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师生间普通的乐谱交流。
“校长办公室,现在。”教导主任的声音冷得像冰,转身时袍角扫过门框,发出刺耳的声响。林砚看见沈倦放在琴键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却在抬头时又换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老师快去吧,别让校长等急了。”
校长办公室的空气像是结了冰。林砚站在办公桌前,听着教导主任向校长转述“琴房里的场景”,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校长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叹了口气:“小林啊,你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骨干教师,前途无量,可别因为一时糊涂......”
“不是这样的!”林砚终于开口,“我们只是在讨论琴谱,沈倦同学是钢琴特长生,我只是......”
“只是什么?”教导主任打断他,“讨论琴谱需要靠得那么近?需要肢体接触?小林老师,你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应该明白男女同学之间要保持距离,更何况是师生!”
“可我们都是男生......”话一出口,林砚就后悔了。教导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校长更是猛地站起身,碰倒了身后的茶杯:“荒唐!简直荒唐!你知道这会对学校声誉造成多大影响吗?”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林砚望着玻璃上蜿蜒的雨痕,想起沈倦琴房里的《雨滴》旋律,此刻却觉得每一滴雨都像是砸在自己心上。他忽然想起沈倦周记里的话:“钢琴是我的避难所,可谁来做我的避难所?”
当天下午,林砚被暂停了授课资格,改为在教务处协助整理档案。他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听见走廊里传来学生们的议论声,其中偶尔夹杂着“沈倦”和“老师”的字眼。手机屏幕亮起,是沈倦发来的消息:“老师,对不起。”
林砚盯着那行字,迟迟没有回复。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倦的那个雨天,少年站在梧桐树下,校服外套遮在两人头顶,发梢的雨珠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却又那么温柔。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林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在学校门口看见沈倦的身影。少年靠在梧桐树上,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看见他出来,立刻直起身子:“老师,我送您回家。”
“不用了。”林砚避开他的目光,加快脚步走向公交站。沈倦却快步跟上,将伞举过他头顶:“下雨了,老师没带伞。”
“我说了不用!”林砚忽然转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气,“沈倦同学,请你以后注意师生之间的距离,不要再来纠缠我。”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沈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握着伞的手指节泛青,却依然固执地将伞往林砚头顶倾了倾:“可是老师,您明明......”
“没有可是!”林砚打断他,“我是你的老师,以后除了课堂上的必要交流,请不要再有任何私人接触。”他转身走向公交站,却在低头时看见沈倦脚边有片被雨水打湿的梧桐叶,像极了他们初遇时他领口的那片。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林砚上车时,听见身后传来伞骨断裂的声音。他回头,看见沈倦站在路灯下,黑色的伞被他攥在手里,伞骨扭曲变形,像一只折翼的蝴蝶。少年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睫毛下那滴泪珠,在路灯下闪了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那一夜,林砚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琴房。沈倦坐在琴凳上,却不再弹奏《雨滴》,而是用钢琴弦编手链。少年的手指被琴弦割破,鲜血滴在琴键上,却依然专注地编织着,直到手链上缀满了碎钻般的血珠。
“为什么要骗自己?”梦里的沈倦抬头看他,眼睛里全是破碎的光,“明明我们都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像两支共振的琴弦。”
林砚惊醒时,窗外晨光熹微。他摸了摸枕头,发现上面湿了一片。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沈倦:“老师,明天的钢琴比赛,我想弹您改编的《雨滴》。”
那天上午,林砚鬼使神差地去了音乐厅。后台里,沈倦正在调试钢琴,白衬衫袖口染着淡淡的血迹——那是昨夜伞骨划破的伤口。少年看见他,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暗下去,低头继续调整琴弦。
“沈倦。”林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昨天的事,对不起,我......”
“老师不用解释。”沈倦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明白的,师生之间要有距离。”他站起身,整理好燕尾服,却在转身时忽然凑近,“但这首曲子,我还是想弹给您听,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音乐厅里坐满了人。林砚躲在侧幕旁,看着沈倦走上舞台。少年的燕尾服熨得笔挺,腕间的银色手链在聚光灯下闪着光。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林砚终于明白沈倦改编的用意——在《雨滴》的旋律里,藏着《雨巷》的平仄,藏着他批注过的每一句评语,藏着他们指尖相触时的每一次心跳。
弹到中段时,沈倦忽然改了旋律。林砚听见他在琴键上弹出自己的名字,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像在雨里轻轻呼唤。台下响起窃窃私语,评委们纷纷皱眉,只有林砚听懂了——那是沈倦用钢琴谱写的情诗,藏在旋律里的、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曲终时,掌声稀稀拉拉。沈倦起身鞠躬,目光在观众席上扫过,最后落在侧幕旁的林砚身上。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像在说:“这首曲子,只有你听懂了。”
那天傍晚,林砚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沈倦的钢琴比赛奖状,还有一张纸条:“献给永远会听我弹琴的人。”奖状上的名次是倒数第一,可林砚知道,在某个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频率里,这首曲子得了满分。
窗外又下起了雨。林砚摸出抽屉里的薄荷糖,放进嘴里。这次他没有觉得苦,反而在甜味漫开时,听见了远处琴房里隐约传来的《雨滴》声——那是沈倦在弹,也是他在心里和鸣。
有些秘密,或许永远不会说出口,但总会在某个雨天,随着琴声,轻轻落在彼此相触的琴键上。就像此刻的雨,终将洗净所有的犹豫与怯懦,让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开出最温柔的花。
下章预告:林砚在整理档案时发现沈倦母亲的旧教案,震惊地发现沈母竟是自己当年在雨巷遇见的撑伞少年,而沈倦手腕的疤痕正是来自母亲临终前的钢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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