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处的档案柜里积着薄灰,林砚戴着棉手套翻动泛黄的教案本,指尖忽然触到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女子穿着白衬衫,站在江南雨巷的青石板路上,撑着油纸伞对镜头微笑。她的眉眼与沈倦如出一辙,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宝石,带着穿透时光的温柔。
“沈......沈清如?”林砚的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沈倦的学籍档案里,母亲的名字正是沈清如,而眼前的女子,赫然是他二十岁那年在雨巷遇见的撑伞少年——原来当年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竟是女扮男装的沈倦母亲。
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1998年春,于苏州平江路。”林砚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个飘着雨丝的春日。那时他还是美术学院的学生,背着画板在雨巷写生,忽然被一阵钢琴声吸引。循声而去,看见一个“少年”坐在老宅的门槛上,膝头放着一台旧电子琴,雨水顺着油纸伞的边缘滴落,在琴键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的画里少了雨的声音。”“少年”抬头看他,嘴角叼着一颗薄荷糖,“要听听吗?”不等他回答,“少年”便在琴键上弹起《致爱丽丝》,雨水打在琴键上的杂音与旋律交织,竟成了最特别的伴奏。后来他们坐在屋檐下分食薄荷糖,“少年”说自己叫“沈青”,梦想成为钢琴家,却因家庭反对不得不女扮男装学琴。
“林老师?”同事的敲门声打断了回忆。林砚迅速将照片塞进教案本,心跳如擂鼓。他忽然想起沈倦腕间的银色手链,那些扭曲的琴弦纹路,竟与当年沈清如弹琴时手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那道疤痕,是她为了偷练钢琴被父亲用琴弦划伤的。
下班后,林砚鬼使神差地来到平江路。雨巷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油纸伞铺的老板娘依然在门口绣着伞面。他站在当年的老宅前,看见门牌上的“沈宅”二字已经褪色,门缝里长出了青苔,却在门楣上发现了一枚银色的琴弦碎片,与沈倦手链上的碎钻如出一辙。
“小伙子,你是来写生的吧?”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他,“这房子空了十几年啦,原先的沈家小姐考上了音乐学院,却在毕业那年......唉,真是可惜。”
“她怎么了?”林砚的声音有些发抖。
老板娘叹了口气:“听说她为了参加国际比赛,偷偷改了性别参赛,被组委会发现后取消资格,回来就一病不起。临终前还抱着钢琴弦不肯撒手,说是要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礼物......”
林砚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沈倦腕间的手链,竟是用母亲临终前紧握的钢琴弦制成的;而他名字里的“倦”字,取自沈清如最爱的肖邦《离别曲》(L'adieu)——原来从出生起,沈倦就被母亲藏进了一首未完成的钢琴曲里。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林砚翻开沈清如的教案本,发现里面夹着一张乐谱手稿,正是沈倦改编的《雨滴》雏形。手稿边缘用铅笔写着:“若我的孩子是男孩,希望他能替我完成这首曲子。”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一片墨渍,像滴在时光里的泪。
第二天清晨,林砚在教务处遇见沈倦。少年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校服外套胡乱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皱巴巴的T恤——那是林砚上次在琴房见过的,印有钢琴图案的黑色T恤。
“沈倦,”林砚叫住他,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你的钢琴......是母亲教的吧?”
沈倦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他盯着林砚手里的教案本,忽然伸手夺过,翻到夹着照片的那页,指尖在沈清如的脸上轻轻颤抖:“老师见过我妈妈?”
林砚点点头,将当年在雨巷的相遇娓娓道来。沈倦听得很认真,偶尔插话问母亲的细节,比如她最爱吃的薄荷糖口味,比如她弹琴时习惯歪头的小动作。说到母亲女扮男装学琴的过往,沈倦忽然笑了,却又很快红了眼眶:“难怪我第一次见到老师,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原来您见过她眼里的光。”
“她很爱你。”林砚轻声说,“这份教案本,还有你腕间的手链,都是她留给你的礼物。”
沈倦低头看着手链,指尖摩挲着那颗碎钻:“这是她比赛时戴的胸针,碎了以后我让工匠嵌进去的。”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老师,您知道吗?我第一次在琴房看见您,就觉得您像她画里的人——她生前最爱画雨巷里的白衣书生,说那是她见过最干净的风景。”
林砚感觉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却被沈倦突然握住手腕。少年的掌心带着体温,与上次在琴房的冰凉截然不同:“老师,我知道您在躲我。但昨天比赛时,我看见您在侧幕旁哭了——您明明也听见了,听见我藏在琴声里的......”
“别说了。”林砚抽回手,却没有后退,“沈倦,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师生的距离......你母亲的事,还有你父亲那边......”
“我父亲?”沈倦冷笑一声,“他只当我是延续沈家荣耀的工具,连我的钢琴都要刻上他的姓氏。”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但我的琴键上,永远只会有母亲的名字,和......”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和您的名字。”
窗外忽然响起惊雷。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像极了他们初遇的那个夜。林砚望着沈倦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忽然想起沈清如照片背后的字迹,想起教案本里未完成的乐谱,想起少年在琴房里说过的“共振的琴弦”。
“跟我来。”林砚忽然握住沈倦的手,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拉着他冲进雨里。两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奔跑,雨水很快浸透了衬衫,却谁也没有松开手。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在琴房前,林砚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那是他昨天在档案室偶然发现的,标注着“琴房备用钥匙”的泛黄纸条。
琴房里弥漫着潮湿的木香。沈倦看着林砚点燃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晕里,少年看见对方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像极了母亲照片里的模样。林砚走到钢琴前,翻开沈清如的教案本,指尖落在她未完成的《雨滴》手稿上:“我们一起弹完它,好吗?”
沈倦没有说话,只是在琴凳上坐下,与林砚肩并着肩。两人的指尖同时落在琴键上,这次没有犹豫,没有避让。沈清如的旋律与沈倦的改编交织在一起,暴雨声成了最宏大的交响,而他们的心跳,终于在同一个频率上共振。
弹到高潮处,林砚忽然想起沈清如当年说过的话:“钢琴是离心脏最近的乐器,因为每一个音符都要从这里出发。”他转头看沈倦,发现少年也在看他,雨水顺着少年的下颌滴落,砸在琴键上,竟成了最特别的装饰音。
一曲终了,暴雨渐歇。林砚这才发现,两人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交叠在一起,他的掌心贴着沈倦虎口处的疤痕,那里的皮肤薄得几乎能听见血脉的跳动。
“老师,”沈倦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月光,“您知道为什么我改编的《雨滴》里有《雨巷》的旋律吗?因为第一次见您,您站在讲台上读诗,雨丝落在您头发上,像极了母亲画里的场景——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十几年前就写好了前奏。”
林砚忽然想起档案柜里的另一份文件——沈清如的死亡证明。上面的日期,正是他大学毕业那年的雨天。原来命运早就将他们的轨迹编织在一起,从母亲的画笔,到儿子的琴键,从雨巷的相遇,到琴房的重逢,每一个节点都写满了宿命般的巧合。
“我害怕。”林砚终于说出心底的话,“害怕舆论,害怕辜负你母亲的期待,害怕......”
“害怕爱上我?”沈倦替他说完,指尖轻轻抚过林砚眉骨,“但您的眼睛比嘴巴诚实,就像我母亲画里的书生,明明在躲雨,却又忍不住靠近火焰。”
窗外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夕阳的光透过琴房的玻璃窗,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织出彩虹。林砚望着沈倦眼中的自己,忽然想起沈清如照片里的平江路——雨总会停,阳光总会来,而有些故事,注定要在雨季里开始,在晴天里继续。
他轻轻握住沈倦的手,将那个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连同此刻的心跳声,一起按在琴键上。这次,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只有两个灵魂,在时光的琴房里,合奏出最动人的《雨滴》。
下章预告:林砚在沈清如的教案本里发现隐藏的琴谱密码,解开后竟是沈父当年迫害沈清如的证据,与此同时,沈倦收到匿名威胁信,琴房的钢琴弦突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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