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心脏

黎初最近心里头像是压了块石头，总爱趴在柜台前发呆，眼神飘得老远。洛荞喊了她好几声，就跟没听见似的，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今天天气挺好的，要不你出去走走，别在这发呆了。”洛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啊？行吧。”黎初慢悠悠地回着话，还是那副愣头愣脑的样子。“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黎初突然开口。

“你问吧。”洛荞眼睛都没抬，忙着整理书架上的书。“你怎么从来都不出当铺去玩玩呢？”黎初心里满是疑惑，难道她不会觉得憋得慌吗？

洛荞明显不想搭理这个问题，正琢磨着找个别的事儿岔过去。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坐轮椅的女孩挪了进来，她手上满是一个个针孔留下的痕迹，进来的时候像是费了很大力气。

“这里就是回忆当铺吗？”女孩弱弱地问了一句。

“啊，没错。”洛荞头一回有点失了平常的淡定样儿。而黎初还处于迷糊状态，被洛荞戳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来，“啊啊！这位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女孩轻轻笑了笑：“叫我纯狐殊玉就行了。”黎初赶紧接话：“殊玉这名字听着真好听，不过姓纯狐的人可不多见呢。”

“确实很稀少的。”女孩语气淡淡的。“你来这是要分享什么故事？”洛荞向来不爱闲聊，只想赶紧把工作完成。

“我知道了。”洛荞麻利地接过信，信封上画着一只漂亮的夜莺。打开信的一瞬间，一道光唰地照亮了整个当铺，故事也就此拉开帷幕：

我被诊断出渐冻症，时日无多。在病房里，我有一个“朋友”，她是个乐观的家伙，每天都充满活力地在病房四处乱窜。她住在我旁边的病床，总是喋喋不休地抱怨病房的伙食太差，还老是偷偷溜出去买烤肠吃。每次她都会被护士小姐姐逮住教训一番。她叫左莺，我觉得她实在太吵了，不过看起来她的病应该不严重。

她总喜欢无事时喊我一起出去玩，每次都会给我带根烤肠。我总告诉她，我不想被责骂，而她则会摸着自己的脑袋，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每次她偷偷溜出去时，总会记得给我带点东西回来。护士小姐姐虽然无奈，却也没有限制我，或许是因为同情吧。但我不喜欢被人同情。左莺曾问过我的名字，说觉得我们有缘，名字里都带着动物，而且姓氏也都少见。我只是笑笑，没多说什么。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向我描述外面的世界，那些她偷偷溜出去时看到的景象。我已经在病房里待得太久，几乎忘记了外面的模样，偶尔听她讲讲，倒也觉得不错。

她其实并不比我好多少。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受到刺激。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一情况，因为她发病的次数很少。直到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她的妈妈出现了。她似乎很不情愿见到自己的妈妈，而她妈妈也始终没有正眼瞧过她。我出去倒水时，听到门外一些护士在低声议论：“这孩子真是可怜，父母都不管她，就那么把她扔在病房里，也不关心她的死活。”“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默默地听完，转身回去时与她妈妈擦肩而过。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她急促的喘息声和痛苦的呻吟。我赶紧推门而入，只见她已经倒在了地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发病。自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变得愈发亲近，我们成了最好的闺蜜。她告诉我，自己每天尽可能开开心心地疯玩，就是为了减少发病的频率。她对自己的时间并没有太多概念，但她觉得，反正迟早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不如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的。

我告诉她，要好好活着，而我也向她许诺，要一同活下去，两个人一起，她说要带着我一起游历世界各地。每次梦境中，我们都摆脱了疾病的纠缠，携手出院，尝遍世间的美味，游历无数的地方。然而梦终究是虚幻的，现实却截然相反。她的状况愈发糟糕，而我亦未能幸免。身体不听使唤萎缩让我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彼此间却仍互相打气，心中憧憬着众多的美食与趣事。她最终的一场手术失败，悄然离世，而我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她常叹道：“真是不听话的心脏啊！要是无法活下来，下辈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吃遍天下！”那时的我，还戏谑她满脑子只有吃的。可当这一刻真正降临时，我唯有泪流不止，自己的病情亦急剧恶化……

故事结束。

“希望她下辈子能拥有一个健康的心脏。”黎初心中涌起一阵惋惜，这一次，她却没有哭。经历了那么多人的故事之后，这个小丫头也终于成长了。

“哈哈，借你吉言咯！”殊玉的笑容明媚而灿烂，仿佛阳光洒在冬日的雪地上，温暖又刺眼。然而，这笑容仅仅维持了片刻，“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骤然打断了这片刻的明朗，鲜血从唇间溢出，染红了她的指尖。“我时间不多了。”她低声说道，声音微弱却透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秋叶落地前最后的轻叹。“今天是她死后的第二天，我也要去陪她了。”

“愿你们在下一世，都能拥有健康的身体。”洛荞柔声对她说道，目光中透着一丝温暖与释然，“她曾不止一次提到，有你这样的闺蜜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她的笑容里满是幸福，而你们彼此，都因这份情谊而拥有了最珍贵的幸福。”

“是啊，我该回去了。”殊玉的嘴角再次扬起一抹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些许释然与无奈。她费力推动轮椅的轮子，动作缓慢而平稳。

第二天，她静静地离世了，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手中拿着左莺自己做的的夜莺小装饰。

黎初对此似乎并无太大触动，依旧每日愣愣地看着洛荞出神。洛荞隐约察觉到了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却并未点破，只在心中暗想等有时间再问问她和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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