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寒山寺后山,终年飘着铁锈味的雪,哑女画师阿绯跪坐在孤坟前,朱砂笔尖悬在褪色的将军画像上方。画像上的人眉目如刀刻,战甲残破处隐约露出森森白骨,却独独没有姓名。子时梆子声穿透风雪时,阿绯突然割破手腕,鲜血坠入朱砂砚台,竟凝成半块青铜虎符。她瞳孔骤缩,指尖颤抖着抚上虎符表面的饕餮纹,这分明是七日前在敌国质子萧烬枕下见过的信物!
风雪骤急,孤坟裂开三寸缝隙。阿绯将虎符按进裂口,墓碑画像突然渗出黑血,将军的眼眶竟流出两行血泪。她正要后退,却见血泪在雪地上凝成八个血字:"乞巧夜,子时三刻,琴声引魂"。
七月七乞巧夜,萧烬的轮椅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声。他怀中焦尾琴的第七根弦是用仇人发丝所制,每拨动一次,琴身暗格里的边疆布防图便清晰一分。行至寒山寺后巷时,忽闻风中飘来朱砂混着血腥气的异香。循香而至,他看见哑女正以血为墨,在褪色画像上添补将军的断指,那指节处的旧伤疤,竟与他幼年为护幼妹被狼咬出的齿痕一模一样。
“姑娘好雅兴。”萧烬转动轮椅逼近,袖中银针却已抵住阿绯命门。哑女突然转身,掌心胎记在月光下泛起幽蓝——那分明是南疆巫族失传百年的“锁魂引”,唯有以心头血饲养的宿主才会显形!
三日后,萧烬的暗卫将阿绯掳至质子府。红烛高烧的新房内,他捏着哑女的下巴灌下合卺酒:“听闻寒山寺的哑画师能以血通灵,不知可曾算到今夜这杯酒里,掺着令尊当年喂我的噬心蛊?”
阿绯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锁链,将萧烬脖颈勒出青紫血痕。他颈后的彼岸花刺青骤然绽放,与哑女掌心胎记咬合成完整的“诛神阵”——正是萧氏秘典中记载的,能囚禁神魔的禁忌符咒!
“原来你就是我萧氏百年前钉在轮回井的弑神钉。”萧烬扯开哑女衣襟,心口三枚青铜钉正在渗血,“每颗钉子都刻着我的生辰八字,每道伤痕都对应着……”他突然噤声,指尖抚过阿绯后腰——那里赫然嵌着半块与他枕下虎符严丝合缝的青铜残片!
子夜,阿绯在噩梦中惊醒。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身披玄甲的将军正在屠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每挥动一次朱砂笔,镜中将军便多斩杀一名百姓;而萧烬昨夜灌入的蛊毒,正在将她的血肉转化为“人形往生镜”。
质子府地窖深处,萧烬正对着冰棺施咒。棺中躺着具与阿绯容貌相同的女尸,心口插着柄生锈的诛神刃。他割破掌心将血滴在刃身,女尸突然睁眼,吐出的却是阿绯的声音:“萧氏第七代家主,你当真以为杀得了我?”
萧烬癫狂大笑,将冰棺推进沸腾的血池:“你以为阿绯是宿主?不,她是你每一世轮回的祭品!当年你为破诛神阵自碎神格,如今我便要用你的转世之身,炼出真正的诛神刃!”
寒山寺地宫深处,阿绯的朱砂笔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出百年前的真相:彼时还是将军的萧烬为镇压南疆巫族叛乱,将巫族圣女的心脏铸成诛神刃。圣女临死前下咒,令萧氏血脉永世背负弑神罪孽,而她的魂魄则被钉在轮回井,每百年化作哑女画师,临摹自己最痛恨的刽子手面容。
地宫穹顶轰然塌陷,萧烬持着淬炼完成的诛神刃破土而出。刃身缠绕着阿绯的青丝与血肉,每挥动一次,阿绯便衰老十岁。当刀锋即将刺入哑女心口时,她忽然笑了——袖中滑落的,竟是萧烬幼时埋在桃树下的半块虎符!
“你以为虎符是信物?”阿绯咳着血沫将虎符按进心口,“这是我每一世轮回时,你亲手刺入我身体的弑神钉啊!”虎符与青铜钉共鸣的刹那,诛神刃突然调转方向,贯穿了萧烬的琵琶骨。
血月悬空时,阿绯与萧烬被锁魂阵拖入虚空。这里漂浮着九十九具与他们容貌相同的尸体,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半块虎符。萧烬突然想起幼年听过的秘闻:萧氏先祖为镇压巫族,将双生子分别炼成“人兵器”与“活祭鼎”,而阿绯颈后的彼岸花刺青,正是鼎炉的印记!
“原来我们从来不是仇敌。”阿绯抚上他颈后的刺青,“每一世你都先爱上我,再亲手杀了我。”她扯开衣襟,心口三枚青铜钉已化作血色曼陀罗,“这诛神阵需要自愿献祭的鼎炉,而你萧氏子孙的血,就是打开轮回井的钥匙。”
萧烬突然将诛神刃刺入自己心脏,滚烫的神血喷在阿绯脸上:“那就让这轮回……”他的话被阿绯的吻堵在喉间,哑女将他的血混着朱砂吞下,锁魂阵瞬间崩塌成漫天血雨。
坠落人间时,阿绯在萧烬怀中化作万千血蝶。每只蝶翼上都浮现着他们前世的记忆:第一世他是除妖师,她是九尾狐,他亲手斩断她八条尾巴;第五世他是帝王,她是妖妃,他赐她鸩酒时她正怀着身孕;第九十九世他终于成为哑女画师,她却成了屠城的将军……
萧烬在乱葬岗醒来,掌心攥着枚血色琥珀。琥珀中封存着只血蝶,蝶翼上的画面正是今夜——阿绯用最后神力将轮回井的诅咒封印在他左眼,从此他每看一次人间,都会多一道伤疤。
质子府废墟中,焦尾琴自动奏响《往生咒》。萧烬循声挖开琴身,暗格里除了边疆布防图,还有本泛黄的《弑神录》,首页赫然写着:“萧氏第七代家主萧烬,于崇武三年屠尽南疆巫族,以圣女心炼诛神刃,然其魂魄已入轮回井,永世为锁魂阵之鼎……”
三更时分,萧烬在鬼市见到阿绯。她正用朱砂在人皮上作画,画中将军的面容随烛火摇曳变幻。“这是第一百三十八幅。”哑女将人皮卷递给他,指尖已开始透明,“每幅画里都藏着诛神刃的碎片,集齐百幅便能……”
鬼市烛火在阿绯透明指尖摇曳,人皮画卷上的诛神刃碎片突然飞出,在萧烬面前拼成完整刀刃。刀身映出阿绯逐渐消散的身影,她轻声道:“最后一片碎片,在我心脏。”
萧烬握紧刀柄,虎口渗出金血——这是萧氏嫡系觉醒神格的征兆。百年前他亲手将神格劈成两半,半数封入诛神刃,半数随阿绯堕入轮回。此刻刀刃嗡鸣,地脉深处传来锁魂阵崩裂的轰鸣。
“你早知今夜会魂飞魄散。”萧烬抚过刀身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将诛神刃刺入心口。金血顺着刀刃流入阿绯虚影,她消散的身体开始重组,而萧烬的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墨色。
血月当空时,轮回井从地底涌出。井中伸出无数青铜锁链,每根链条都串着阿绯与萧烬的前世尸骸。最深处那具玄甲将军的尸体突然睁眼,竟与萧烬此刻面容重叠。
“原来我们从未逃出过这口井。”阿绯握住萧烬颤抖的手,将诛神刃抵在自己心口,“这次换我先来。”刀刃没入血肉的刹那,萧烬颈后彼岸花刺青突然绽放成实体,花瓣化作血色锁链缠住二人手腕。
轮回井喷发出万丈血光,井壁浮现出他们百世记忆:第一世他是除妖师,她为救他甘愿被斩断八尾;第五世他为帝王,她饮下鸩酒时腹中还怀着他们的孩子;第九十九世他成了哑女画师,她化作屠城将军只为让他亲手杀死自己……
当血光即将吞没二人时,萧烬突然将阿绯推入轮回漩涡。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哑女掌心胎记化作金色曼陀罗,而诛神刃正插在自己心口——那是他百世前就准备好的,弑神之刃。
三年后,寒山寺来了个说书人。他总在子夜敲响焦尾琴,琴声中混着朱砂与血腥气。有顽童见过他对着空气描摹画像,画中人玄甲染血,眉眼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某夜血月再现,说书人突然消失。次日人们在后山发现具无名尸骸,心口插着半块虎符。而三百里外的南疆,有哑女画师在乞巧夜睁开双眸,她掌心胎记泛着幽蓝,案头朱砂砚里,正泡着半块青铜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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