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很是不高兴地看向窗户看向门的方向,却见一道白影从窗外飘过。
“白鹤!”方平惊呼一声,直接跑出了办公室。
一只雪白如薄云的白鹤轻盈地飞在远方的天空上,与天上片片纱云几乎融为一体。
云彩下,峰峦叠嶂,峰下良田农舍,还有几个忙忙碌碌的农村人。
蜘蛛网般交错纵横的小道四通八达,最后与城市街道相联。
城市街道上车水马龙,自己学校门口的道路上满是扎堆找饭吃的学生,而自己打工的餐饮店前面尤其多人。
妈呀,老板娘会累死!
借看白鹤的机会离开令人窒息的教师办公室,不想待在那里。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同情自己,人人都有一张嘴,生来就是说别人的。
多想像这闲云野鹤,自由自在飞翔,做人实在是累,唉!
不过,逃避不是办法,拖延更不是办法,自己得尽快结束谈话去打工。
她深呼一口气,平息了下自己的情绪,重新走进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老师斜靠着办公桌坐着,眯着眼,若有所思看着某不知名的地方,那神情,妈呀,刚才看她有种看威风凛凛杀气逼人的老虎的感觉,怎么现在像看到一只懒慵的猫咪的感觉?
见她进来,老师坐直了身子,淡淡地叹了口气,再次开口:
“你静下心来听我的故事。其实,人人都会偏心,这不是说我认为偏心是好事,而是说人人都会偏心,等你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也免不了会偏心。”
老师的话好没道理,方平不觉又生气起来,难道她的意思,这个世上的人都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去胡作非为去倒行逆施?
“我不是说偏心是好事,”看着方平又有些激动,老师连忙挥了挥手,示意她安静下来听自己说话,“我家里也重男轻女,家里煮了稀饭,面上更稀的饭是我们吃的,底下稠的就是我弟吃的。”
方平听到这里,不觉看了眼她灰暗的脸,脸上有了丝松动和同情,难怪她的脸这么灰暗,感情是小时候饿出来的。
“农村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我和我姐妹包圆了家里一切家务,我弟弟什么都不用做。
我也曾经很愤慨,所以拼命读书,想尽一切办法考出去,心里头发誓,以后上厕所也要到离他们十八座山外的地方去。”
方平讶然,既然你和你家都决裂了,为什么还要劝我回归家庭,难道痛在你身上是痛,痛在我身上就不是事,你过了河,就堵着桥不让同样命运的人走?
“后来,我成了家,生了孩子,才知道养孩子有多不容易,你听我说完再说。”她再一次制止方平的开口。
“有一天,我没什么事,就计算我在我孩子身上花了多少钱花了多少代价,忽然想到我父母,他们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能力,咬牙把我们养大,比我们难过太多了。
我同样也做了计算,计算他们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花了多少代价,忽然汗颜,我居然没有回报过他们,连他们花在我身上的钱都没有给他们。”
方平听到这里,心口一阵酸涩,自己那脓包样的父母,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怎么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窝窝囊囊一踏糊涂?
“后来我怎么做的就不用多说了,我们来说说你,你有没有算过他们在你身上到底花了多少钱,哪怕是粗茶淡饭,这十几年,大概用了多少钱?以他们的能力,弄来这些东西,花了多少精力?”
想起每天在门前屋后耙柴草、每天把时间浪费在菜地里、做着十分没效率的事的母亲,方平不禁叹息,没文化也不知道计算的蠢人,随便到外面打打工也不止这点收益,浪费青春。
还有父亲,窝窝囊囊,在单位上被领导呼来喝去,守着一点点微薄工资过日子,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广阔,走出去路有多宽阔?
两个都是争小不争大的蠢人。
方平不禁扭开头,看窗外广袤的世界,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老师,望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是学生。”
老师如释重负,笑了笑,“没说你现在就要去还他们恩情。”
方平点了下头,“以后我出了社会,会一次性还他们的钱,然后互不相欠。”说完,她磨了磨牙。
老师白了她一眼,显然很不赞同她的想法,“很多问题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心态和态度的问题。”
心态和态度,难道要我每天去摇尾乞怜,要我每天去受窝囊气,去受不平等的待遇,不可能。
“我不可能回去,他们这样对我,根本就是在养狗,连狗都不如,他们也不需要我回去,他们要的是钱,我迟早会还清他们的钱,跟他们恩断义绝。”
“唉!”老师轻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随便断就能断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出生到他们家?”
方平又愣住了,老师怎么会这样问话,这种事情谁知道,你知道吗?这种口气,很怀疑她可能会讲出一些宿命的东西。
方平不语,静等她的下文。
果然,老师很快说出她预料中的话,“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随便凑在一起的,要不就是前世亏欠,今生还债,要不就是来收债的。”
还债收债,我会欠这两个窝囊废的钱?“我不欠他们的,以他们的样子只有他们欠我的。”方平脖子又哽了起来。
老师笑了笑,那张灰暗的脸上隐隐滑过一丝波澜,如春天拂过暗黑的池塘,轻柔的柳枝在随风轻轻摇曳。
看来她认为找到了劝说自己的切入口,方平很有些不自然,揉了揉心口,很抗拒她接下来说的话。
老师没有吭声,拿起写着优秀教师奖的塘瓷杯,起身,去了墙角饮水器那里装水。
她走路的姿态很有特色,一步三摇。
奇了怪,难道强者都是这样走路?武馆老板娘是这样走路的,体校女老师也是这样走路的。
老师回到座位,慢慢吹杯子里的水。
方平很窘,很窘,知道自己已经快到被她说服的那一步,虽抗拒也无可奈何。
老师呷了口茶,放下塘瓷杯,“我不知道你以前欠不欠他们的,但我知道,如果你不想下辈子再见到他们,这辈子就得了结干净,”
她的头向方平方向伸来,在她耳边说,“你欠他们的养育之恩没有还,大概率下辈子还会做他们女儿。”
方平心口一滞。
欠他们的,所以这一世才会见到他们,做他们女儿,这话听起来真的很洗脑。
细想起来真的很有道理,想来阎王也管不了各种各样婆婆妈妈的债务纠纷,所以让欠债的和债主一起出生,各自索债还债,各自了结因果。
也许自己真的前世欠他们的,今生才来受他们蹉跎。
她撇了撇嘴,放下心结和抗拒,但忽然觉得好笑,看来老师没办法劝自己了,不得以拿出佛门的因果论来了。
但作为老师,你说这些话好吗?
大凡学校是不准搞宗教活动的,因为学生正在努力学习打拼中,你教他们学佛去依赖神明力量,那他们还有什么奋斗之心,都会佛系无为。
“老师,我要去打工了。”
“你怎么看我说的话?”
“我会回去的。”
“什么时候?”
非要说个明白?方平叹息,“学期结束,打暑假工的时候。”
老师皱眉。
“我家的情况你不知道,他们根本不欢迎我,而且,我们在一起很容易爆发矛盾冲突。”
更何况自己还练了一点力,搞毛了自己真的会动手,到时候打父母的不孝之名就坐实了,洗不干净了。
老师这才轻叹一口气,点了下头,方平说了声“我走了”,就往外走。
什么时候回,当然是回去待片刻就走才最适合,既然是冤家,就别往一起凑了。
不过,自己真的能拖到学期结束吗?他们能沉得住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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