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石溪村炊烟袅袅,池兰兰推着自行车穿过晒场,铁皮车铃在青石板路上磕出细碎的响。车把上挂着的三只鸭子随颠簸晃动,在土墙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大姐!"池小苗突然从稻草垛后窜出,枯黄的稻草粘在她粗硬的短发上。十六岁少女黝黑的脸庞泛着异样的潮红,像是刚饮了烧刀子,"你和周京云在草垛后面...我都看见了!"
池兰兰的指甲掐进车把的橡胶套。三天前二妹池菲菲出嫁那晚,她确实在后院柴房给高烧昏迷的周京云喂过汤药。月光从瓦缝漏进来时,那个总冷着脸的男人正攥着她的手腕说战场呓语。
"三牙哥说你们在草席上..."池小苗忽然摸出块褪色的蓝布条,上面沾着暗褐色的血渍,"这是从他裤腰上扯下来的!"
池兰兰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她给周京云包扎伤口时撕下的衣摆,怎会落到村里那个二流子手中?远处传来生产队下工的铜锣声,惊起竹林里一群麻雀。
"五十块。"池小苗把布条攥成团,"不然我就告诉爹,说你跟周京云搞破鞋,还和三牙..."她突然被掐住手腕,疼得倒抽冷气。
池兰兰逼近妹妹汗津津的鼻尖:"上周三暴雨夜,你在牛棚后墙根听窗,踩碎了张寡妇种的凤仙花。"感觉到掌心的手腕开始发抖,她压低声音,"要论丢人现眼,偷看王会计和知青办李主任的可是..."
"你胡说!"池小苗像被烙铁烫到般甩开手,布条掉进路边的臭水沟。她踉跄后退时撞翻了鸡食盆,惊得芦花母鸡扑棱棱飞上墙头。
池兰兰弯腰捡起沾满污泥的布条,月光照亮她嘴角的冷笑:"三牙偷我发卡的事还没算账,倒学会敲诈了?"她忽然揪住妹妹的衣领,"说,是谁教你用月事布栽赃的?"
暗巷里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池兰兰转头看见个佝偻身影仓皇逃窜,看身形像是常跟三牙混的豁牙李。池小苗趁机挣脱,却被车筐里探出的鸭头啄了手背。
"再让我发现你往菲菲屋里跑..."池兰兰将布条塞进妹妹衣兜,"当心你藏在枕头底的《少女之心》被娘当柴烧。"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时,池城正蹲在井台边磨镰刀。月光淌过他背上陈年的鞭痕,那是十年前倒卖粮票留下的印记。三只鸭子突然扑腾起来,惊得他手一抖,刀刃在磨石上刮出刺耳鸣叫。
"做生意?"池城把镰刀往水桶里一浸,锈红的血丝在水面晕开,"你当这是上海弄堂口卖梨膏糖?"他指着墙角褪色的"割资本主义尾巴"标语,"前年村东头老赵家..."
"爹!"池兰兰突然掀开竹篓,浓烈的香料味冲散井水的腥气,"这是我在黑市换的八角茴香,配上公社发的辣椒票..."她从车座下摸出油纸包,"国营饭店王师傅给的卤料方子。"
池城盯着女儿膝盖上渗血的纱布。这个接回家才半月的闺女,有着和死去发妻一样的杏仁眼,却多了份让他心悸的锐气。就像当年那个举着委任状闯进批斗会的女学生。
灶房突然传来摔碗声。池小苗举着裂成两半的粗瓷碗冲出来:"爹!她要拿咱家祖传的砂锅煮鸭子!"油灯照亮她腕上的红痕,"城里来的败家精!"
"啪!"
池城扬手时带翻了木盆,井水泼湿了晾在竹竿上的工装裤。池小苗捂着脸撞在晾衣绳上,惊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明日去公社把鸭子退了。"池城攥着镰刀柄的手背暴起青筋,"女孩子家..."话音被突突的引擎声打断。两束车灯刺破夜幕,照亮院墙上"劳动最光荣"的褪色标语。
周京云跨下军用摩托时,金属军牌撞在油箱上叮当作响。他瞥见池兰兰浸血的纱布,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公社急招会计,明日报到。"
池城手中的镰刀"当啷"落地。他当然知道这是女儿高中时珠算比赛得的机缘,更知道公社书记就是周京云的亲舅舅。屋檐下的蛛网在夜风里颤动,漏下零星光斑。
"砂锅我放灶台了。"池兰兰忽然轻笑出声,将卤料包扔给呆立的妹妹,"记得用文火,不然会粘锅。"
月色漫过晒场时,周京云站在老槐树下摩挲着军牌。暗处闪出个身影,陆风压低的声音带着颤:"云哥,查清了,那晚泄密的是..."
摩托轰鸣声盖过后半句。后视镜里,池家小院亮起昏黄的灯,将少女忙碌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周京云踩下油门时,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继续盯着池菲菲婆家。"
三十里外,池菲菲正对着梳妆镜将蓝布条缝进枕套。镜面映出身后的雕花木床,鸳鸯锦被下露出半截带淤青的小腿。她咬断红线时轻笑:"好妹妹,且看你这锅老鸭汤熬不熬得过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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