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错位的月光。

“什么？当年我被抱错了！”

八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将缚氏集团缚家人的别墅的雕花铁门烤得发烫。季缠攥着那份烫金的亲子鉴定报告，帆布包的肩带深深勒进掌心。三天前图书馆里缚冽温柔递来的冰镇汽水，此刻化作后颈月牙形胎记处灼烧般的疼痛——原来命运早在十七年前，就用保姆颤抖的双手，将两个婴孩的人生彻底调换。

雕花木门缓缓开启，水晶吊灯的光芒在缚冽冷白的脸上流淌。他穿着笔挺的藏青西装，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威士忌酒杯，冰块撞击杯壁的声响清脆如裂帛。"欢迎回家，我的好弟弟。"他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出危险的涟漪。

季缠的帆布鞋陷进柔软的羊毛地毯，客厅穹顶的壁画上，天使挥动着鎏金翅膀，与缚冽眼底翻涌的阴云形成诡异的反差。管家接过他褪色的帆布包时，季缠听见缚冽鼻腔里溢出一声冷笑，那声音像把生锈的刀，割得他耳膜生疼。

"阿冽，这是当年育婴室保姆犯下的错。"缚氏集团董事长“缚天”将热茶推到季缠面前，青瓷杯底的家族图腾在热气中若隐若现，"她临终前才托人送来真相，说真正的少爷被遗弃在巷口垃圾桶旁，是位拾荒老妇人捡到了他。"缚冽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胡桃木茶几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在季缠手背，烫得他本能地瑟缩。

缚冽突然倾身逼近，季缠能清晰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所以现在要把我这个养了十七年的假货换掉？"缚冽的呼吸扫过季缠泛红的耳尖，带着威士忌的辛辣，"我倒要看看，这个在垃圾堆里长大的野种，怎么学会用银质餐刀切牛排。"他的手指擦过季缠后颈的胎记，像触碰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缚冽！不许无理，他是你弟弟。”缚天威严的声音响起。“呵！弟弟。我才没有弟弟！丢下这一句，缚冽便转身摔门而去。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季缠望着落地窗外倾盆的雨幕，缚冽摔门而去的声响震得水晶吊灯微微晃动。雨滴砸在彩绘玻璃上，将缚冽的背影割裂成破碎的色块。他想起图书馆那场雨，缚冽把伞倾向他时，自己偷瞄过对方泛红的耳尖。而此刻，那抹温柔早已被雷劈得粉碎。

深夜的走廊弥漫着雪松与皮革的气息。季缠抱着枕头站在客房门口，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他赤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台阶，看见缚冽倚在吧台边，领带松散地挂在脖颈，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翼而飞。威士忌酒瓶在他掌心留下深红的压痕，如同某种惩罚的烙印。

"怎么？新少爷要来施舍同情？"缚冽仰头灌下一口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他忽然笑出声，笑声混着雨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你知道吗？昨天我还在给你挑话剧社的演出服，现在却要教你怎么用香薰蜡烛。真是可笑啊！"

季缠的脚步顿在满地狼藉前。碎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其中一片正巧映出缚冽通红的眼眶。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谢欣撑着被雨水打湿的碎花伞出现在玄关，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缚冽手中的酒瓶，眼眶瞬间红了。

"烈哥哥..."谢欣的声音带着哭腔，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缚氏集团的少爷，是那个会在美术教室偷偷帮我调颜料的你啊！"缚冽握着酒瓶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够了！"缚冽突然将酒瓶砸向墙壁，玻璃炸裂的声响惊得季缠后退半步，"现在连同情都要成双成对了？"他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烫伤疤痕，"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十七年富贵人生的勋章，比不上这位真少爷在垃圾场捡剩饭来得金贵！"

谢欣的泪水夺眶而出："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话音未落，缚冽已经抓起外套冲进雨幕。季缠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听见谢欣在身后哽咽："他从来都害怕被抛弃，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听到这话季缠紧紧的攥着衣角。指尖泛白。眸底垂下一片阴影。

美术教室里，江初默默合上画册，指节捏得纸张簌簌作响。"听说缚冽最近总在顶楼喝酒。"她轻声说，窗外香樟树的影子在她脸上摇晃，"他以前最讨厌酒气的。"谢欣将被泪水晕染的画纸揉成团，突然起身："我们去看看季缠吧，他现在..."

当她们赶到缚氏集团时，正撞见缚冽从别墅里冲出来。他的领带歪斜，眼底布满血丝，看见两人时冷笑一声："找你们的新少爷？"他举起手中的香槟瓶晃了晃，气泡在金色液体里不安地翻涌，"可惜他正在上贵族礼仪课，没空陪你们玩过家家。"他转身时，季缠送的那块廉价手表从袖口滑出，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光。

深夜的天台，季缠望着城市璀璨的灯火发呆。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淡淡的威士忌气息。"连吹风都学我？"缚冽将外套甩在铁栏杆上，月光勾勒出他削瘦的侧脸，"真不愧是天生的少爷命。"他突然逼近，季缠能看见他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酒。

"那天在图书馆..."缚冽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却在触及季缠疑惑的眼神时戛然而止。他猛地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烫伤疤痕，"记住，这才是你该看的东西。"他的手指擦过季缠后颈的胎记，带着报复般的力度，"而你，最好习惯被人仰望的滋味。"

季缠望着缚冽远去的背影，晚风卷起他遗落的外套。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缚冽的字迹："校庆那晚，其实我..."字迹被水渍晕染，最后几个字永远沉入了记忆的深海。他抱紧外套，终于明白有些话一旦错过，就永远失去了说出口的机会。

城市的霓虹在云层下明灭，两个错位的灵魂在命运的棋盘上，各自吞下了酸涩的果实。而那个关于身份、关于遗憾的夏天，终将随着暴雨的落幕，成为缚氏集团老宅里永不褪色的月光。谢欣站在远处的梧桐树下，望着天台上映出的两道剪影，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知道，有些喜欢，注定只能在错位的时空里，无声地绽放与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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