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

暮色像融化的橘子糖，将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染成暖金色。

陈燃倚着教室门框，帆布鞋尖一下又一下碾着地面的小石子，书包带在指间绕出松散的结。

他盯着走廊尽头的楼梯拐角，耳尖不自觉地随着每一次脚步声轻颤，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作业本转过弯。

鹿亦珩垂眸数着怀里的练习册，余光却精准捕捉到陈燃紧绷的肩膀。

嘴角的笑意漫到眼角，他故意放缓脚步，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哟，我们的MVP在等谁？昨天在球场等到天黑，今天又在教室门口蹲点，说吧，是不是想我想到茶饭不思了？”

话音未落，三十多本作业本已经稳稳落在陈燃怀里，纸张边缘蹭过少年泛红的指尖。

“鹿亦珩你够了！”陈燃踉跄半步，鼻尖几乎撞上对方胸口，洗衣液的清香混着若有若无的汗味钻进鼻腔，“学生会主席就可以滥用职权？信不信我去告你公报私仇？”

他仰起脸时，发旋扫过鹿亦珩垂落的指尖，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告啊，”鹿亦珩弯腰撑住桌沿，将人困在臂弯里，雪松混着青柠的气息裹住陈燃，“不过告状前先回答我——上周篮球赛你把递水的学妹全轰走，是不是因为看见我接了隔壁班林小羽的毛巾？”他看着少年耳后泛起的薄红，喉结动了动，“醋坛子都快翻到校长室了。”

“吃你妹的醋啊，少胡说八道！”陈燃猛地后退，后脑勺却撞在门框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温热的掌心已经垫在他脑后。

“差点撞到了呢，幸好被我接住啦～”

鹿亦珩垂眸看他时，琥珀色眼眸里盛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整片晚霞。

陈燃的心跳漏了半拍，慌忙推开他：“少转移话题！去器材室还东西是吧？再废话作业本就扔你脸上！”

两人并肩走在梧桐道上，夕阳将交错的影子叠成纠缠的藤蔓。

陈燃偷偷往旁边挪了半步，却又被鹿亦珩不着痕迹地拉近。

对方手臂擦过他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慌忙没话找话：“你昨天在图书馆，真的只是看战术书？我可听说有人看见你对着窗户发呆了一下午。”

“当然是真的，”鹿亦珩突然停住，指尖划过陈燃发烫的耳垂，“不过看到第三章联防策略时，突然想起初二那年你在体育馆摔断手腕——你抱着石膏哭鼻子，却还嘴硬说‘鹿亦珩你不准笑’。”

他注视着少年突然睁大的眼睛，声音放得很轻，“陈燃，你知道吗？那时我就想，这辈子都要把你护在身后。”

陈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抬脚踹向对方小腿：“肉麻死了！那是我第一次骨折好不好！再说了，”他别过头，帆布鞋碾过地上的梧桐叶，“你当年不也把撞我的初三生堵在厕所吗？还说‘我家燃燃的手腕，是你能撞的？’”

鹿亦珩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原来你还记得啊？”

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陈燃泛红的耳尖，“说真的，昨天在球场看你独自练球，背影孤单得像只被抛弃的小兽——”

“住口！”陈燃猛地转身，却发现两人已经走到器材室门口。

门上的铜环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他突然想起上周在这里撞见鹿亦珩帮学妹捡羽毛球，当时心里腾起的那股无名火，此刻又在胸腔里乱窜。

器材室的门发出吱呀声响，陈燃被拽着跌进昏暗的空间。

堆叠的纸箱和器材在夕阳下投下斑驳阴影，鹿亦珩的体温透过校服布料渗过来，让他想起昨天赛场上对方护住他的手臂。

“闭眼。”鹿亦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陈燃鬼使神差地照做，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分的颤抖。

冰凉的金属突然贴上掌心，陈燃睁眼时，限量版篮球上的签名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球体表面的纹路还带着磨砂质感，指尖抚过凹凸的LOGO，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鹿亦珩冒着大雪去市区买他喜欢的漫画，回来时鼻尖冻得通红。

“全球只有五十个，”鹿亦珩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将球塞进他怀里，“特意托美国的表姐找的，她说这个型号的重量误差精确到0.02克——”

“所以你连我投篮时手腕发力的角度都算过？”陈燃的喉咙发紧，突然想起抽屉里藏着的、鹿亦珩初中时送他的护腕，上面用马克笔写着“给我的得分王”。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偷偷做了这么多功课？”

鹿亦珩倾身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的金粉：“从你第一次在球场摔倒开始。”

他低声说，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陈燃手腕内侧，“记得吗？初一那场友谊赛，你为了抢篮板撞在我身上，结果我没事，你却捂着脚踝蹲在地上——”

“那是我故意的！”陈燃突然开口，耳尖红得滴血，“看你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想逗你发火。”

他想起那时鹿亦珩紧张地蹲在他身边，平时永远整齐的校服皱成一团，“结果你比我还急，背着我跑了整个操场找校医，边跑边骂‘陈燃你是猪吗？这么简单的卡位都不会’——”

“所以你就记住了，每次受伤都要我哄？”鹿亦珩笑出声，指尖划过陈燃发烫的脸颊，“去年决赛你扭伤脚踝，明明疼得脸色发白，还非要上场，是不是就等着我来抱你？”

“谁等着你抱了！”陈燃猛地推开他，后退时撞上堆叠的纸箱。

彩色的羽毛球散落一地，在两人之间铺成蜿蜒的溪流。

鹿亦珩弯腰捡球的瞬间，陈燃注意到他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突然想起初三那年暑假，他们在露天球场练球，鹿亦珩把自己的冰水递给他，自己却喝着温热的矿泉水。

“那时我就觉得，你对我不一样。”陈燃呢喃。

“哦？”鹿亦珩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怎么个不一样法？是每天帮你带早餐，又或者——”他突然起身，将陈燃逼到墙角，“在你画漫画熬夜时，偷偷给你泡枸杞茶？”

陈燃感觉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的青柠味。

“你、你还说！上周把我电脑里的BL漫画全删了，美其名曰‘保护视力’，其实是吃醋吧？”他想起那些被加密的文件夹，里面藏着以鹿亦珩为原型的男主角，“你明明知道我画的是——”

“是那个总是穿着白衬衫、笑起来像小太阳的男生？”鹿亦珩突然开口，眼中泛起细碎的光，“陈燃，你以为我为什么每天都穿白衬衫？”他扯了扯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因为你漫画里的男主，总是在锁骨下方有颗痣——”

“住口！”陈燃猛地捂住他的嘴，却触到柔软的唇瓣，“不准说了！”

电流从指尖传遍全身，他慌忙收回手，却被鹿亦珩抓住手腕。

“现在知道害羞了？”鹿亦珩的声音带着沙哑，“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画的同人本时，是什么心情吗？”

陈燃摇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记得那本被藏在书包最深处的画册，扉页上画着两个男生在篮球场接吻，背景是漫天的晚霞——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鹿亦珩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竹马的界限。

“我恨不得把你按在画架前，让你亲眼看看，”鹿亦珩突然低头，在陈燃手腕内侧落下一个轻吻，“我看你时的眼神，究竟有多炽热。”

走出器材室时，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已经黯淡。

陈燃攥着篮球的手指发白，余光瞥见不远处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们刚才在器材室待了二十分钟！”

“你看陈燃的耳朵，红得能滴血了！”

“我磕的cp绝对是真哒！！！”

细碎的议论像蒲公英的种子，轻飘飘落进他耳中。

鹿亦珩的眉头几乎不可见地皱起，伸手要去拉陈燃，却被躲开。

“我又不是玻璃心，”陈燃别过头，故意踢飞脚边的石子，“不过是些无聊的八卦。”

他说得大声，却不敢看鹿亦珩的眼睛。

“陈燃，”鹿亦珩突然扳过他的肩膀，迫使两人对视。

暮色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你知道吗？从小学三年级你把欺负我的小胖揍哭开始，我就认定了你。”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陈燃紧绷的下颌，“后来每次看见你为我赶走桃花，心里都甜得发慌——原来你和我一样，早就把对方当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陈燃感觉喉咙发紧，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看见鹿亦珩和转学生林深说话时，心里腾起的那股酸涩。

那时他以为是占有欲作祟，现在才明白，那是喜欢到极致的患得患失。

“所以你刚才在器材室说的，”他低声问，“都是真的？”

“哪一句？”鹿亦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我喜欢你’，还是‘想把你护在身后一辈子’？”

他突然凑近，在陈燃耳边低语，“或者是——”

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在空旷的校园里荡出悠长的尾音。

陈燃感觉世界突然安静，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鹿亦珩带着笑意的呢喃：“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画的每个男主角，都是我的影子。”

第二天傍晚，篮球场的塑胶地面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

陈燃运着球在三分线外游走，余光却始终盯着场边的鹿亦珩。

对方倚着记分牌，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起，正用手机录下他的每个动作。

“看什么！”陈燃一个急停，篮球擦着篮板弹开。

鹿亦珩笑着走过来，指尖划过他汗湿的锁骨：“在看我的专属MVP什么时候能突破我。”他突然压低声音，温热的呼吸扫过陈燃泛红的耳垂，“不过刚才那个转身，比昨天快了0.3秒——但重心还是太靠前，容易被断球。”

“要你管！”陈燃拍开他的手，却在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时愣住。

那是常年练篮球磨出的茧子，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你昨天说的底线切入战术，到底怎么练？”

鹿亦珩眼睛一亮，突然握住他的手，将篮球贴在两人掌心之间：“首先，压低重心，”他的手指扣住陈燃的手腕，带着他做了个变向，“注意观察防守者的脚步——像这样，当我迈出左脚时，你立刻从右侧突破。”

温热的掌心贴着陈燃手背，让他几乎忘记该如何呼吸。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鹿亦珩的心跳，就在两人相贴的胸口处，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跳渐渐同步。

“记住，”鹿亦珩的声音混着汗水的咸涩，“你的爆发力是优势，但不能只靠速度——”

“知道了！”陈燃猛地推开他，却在运球时不自觉地用上了刚才的技巧。

篮球在地面砸出清脆的响声，夕阳的余晖中，他看见鹿亦珩站在原地，眼中映着自己奔跑的身影。

比赛在渐浓的暮色中展开。

陈燃的进攻愈发凌厉，鹿亦珩的防守却像无形的网，总能在最后一刻化解危机。

当陈燃第三次被断球时，他急得眼眶发红，却在转身时撞进一个带着汗水的怀抱。

“别急，”鹿亦珩的手臂圈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你刚才的假动作太刻意，防守者一眼就能看穿。”

他的手掌覆上陈燃握着球的手，带着他做了个虚晃，“试试这样，用眼神欺骗对手——”

陈燃突然转身，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鹿亦珩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还有天边渐暗的晚霞。

他突然想起昨晚在器材室，对方说“我喜欢你”时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的炽热。

“鹿亦珩，”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晚风，“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鹿亦珩愣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腰侧的皮肤：“第一次看见你在球场大笑的时候。”他轻声说，“那时你刚进初中，穿着不合身的球衣，赢了比赛后像小豹子一样蹦跳，阳光照在你虎牙上。”

“我突然觉得，这个少年，我要藏一辈子。”

陈燃感觉眼眶发热，突然踮起脚，在鹿亦珩唇角落下一个轻吻。

咸涩的汗水混着淡淡的青柠味，在舌尖绽开。

他慌忙后退，却被鹿亦珩拽进怀里：“现在知道主动了？”鹿亦珩的声音带着笑意，“陈燃，你知道吗？我等这个吻，等了整整六年。”

“闭嘴，练球。”

当陈燃终于投进关键一球时，晚霞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

他瘫倒在球场上，大口喘着粗气，却被鹿亦珩拉进怀里。

“我说过，你可以做到。”鹿亦珩的声音混着夜风，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陈燃仰头看他时，月光正落在他含笑的眼眸里，像盛着整个银河。

远处传来保安的脚步声，陈燃慌忙要起身，却被鹿亦珩按住：“再躺会儿。”

他轻声说，手指穿过陈燃汗湿的发间，“难得你这么安静——其实我早就发现，你每次打完球都会偷偷看我，眼神里藏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赖。”

陈燃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鹿亦珩，”他低声说，“其实我也早就喜欢你了。从你每天给我带的饭团总是我最喜欢的海苔味开始，从你在我画漫画时默默替我关灯开始——”

鹿亦珩突然低头，堵住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少年的炽热与温柔，像夏日的骤雨，又像晚风的轻拂。

陈燃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鹿亦珩低低的笑声。

“傻瓜，我知道。”他说，“你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在说‘鹿亦珩，我喜欢你’。”

夜风掀起场边的横幅，上面“校际篮球赛”的字样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陈燃突然想起昨天鹿亦珩说的“联手夺冠”，突然觉得，比起冠军，更重要的是身边这个让他心跳加速的人。

“鹿亦珩，”他推开对方，坐起身，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明天开始，每天加练两小时。”

鹿亦珩挑眉：“怎么，突然这么勤奋？”

“因为——”陈燃站起身，拍了拍球衣上的灰尘，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我要和你一起，拿下所有冠军。”

鹿亦珩笑了，站起身，伸手揉乱陈燃的头发：“好啊，我的冠军搭档。”

两人并肩走向球场出口，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燃突然想起初中时的自己，总是追着鹿亦珩跑，想要超越他，却在不知不觉中，把对方的背影当成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心跳二分差”，不是距离，而是爱让两颗心靠得更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近到能在晚风中，共同谱写属于他们的青春乐章。

所以陈燃决定，

“鹿亦珩。”

“怎么了？”

陈燃拉住鹿亦珩的衣领子，让他靠近自己。

陈燃轻吻了一下鹿亦珩的唇角。

“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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