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暮

暮色如打翻的焦糖罐，浓稠的暖金色汁液缓缓流淌，将教学楼的轮廓浸染成柔润的琥珀色。

陈燃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窗台上，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玻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上因呼吸凝结的水雾，在朦胧的水痕间勾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

楼下篮球场上，鹿亦珩修长的身影正在夕阳下灵活穿梭，白色球衣被晚风鼓起，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他运球时手腕轻抖的弧度，起跳时舒展如猎豹的脊背，投篮时指尖划过空气的轨迹，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刻在陈燃心底的烙印。

篮球空心入网的脆响混着蝉鸣传来，陈燃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之震颤，仿佛那颗橘色的球体不是落进篮筐，而是直直砸进他发烫的胸腔。

“又在偷看你的竹马哥哥啦？”后桌牧小悠突然从陈燃身后钻出来，马尾辫扫过陈燃泛红的耳尖。

她抱着一摞习题册，眼睛亮晶晶地挤眉弄眼，“我说你啊，喜欢就去表白嘛，天天这样望眼欲穿的，看得我都着急。”

“胡说八道什么！”陈燃抓起桌上的课本就朝小悠扔去，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课本擦着小悠的发梢飞过去，砸在后排空桌上发出闷响，“我只是在看他打球的技巧，学习学习不行啊？”

话虽强硬，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每次提到“鹿亦珩”三个字，他的尾音总会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温柔的弧度。

小悠利落地躲过课本，笑得前仰后合。

“骗得过别人还骗得过我吗？”牧小悠说，“不过我说真的，你们俩这眼神拉丝的模样，全校谁看不出来啊？也就你们自己还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上次运动会，你给鹿亦珩送水时手抖得跟筛子似的，水全洒人家鞋上了——”

“闭嘴！”陈燃猛地转身，膝盖磕在桌角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可还没等他反驳，楼下突然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正撞见鹿亦珩停下动作，抬起胳膊擦了擦额角的汗。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穿透暮色，直直对上了陈燃慌乱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燃感觉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喉咙发紧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慌乱中赶紧别开视线，抓起笔假装专注地在草稿纸上乱画，可笔尖却不受控制地将“鹿亦珩”三个字反复描摹，直到纸张被戳出细密的破洞。

余光里，他看见鹿亦珩和队友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来，白色球鞋踏在塑胶跑道上的声音，像是擂在他心上的鼓点。

“诶，你的小竹马来啦！”小悠兴奋地推了推陈燃，不等他反应就抓起书包，“我先走啦，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她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空荡荡的教室里，陈燃能清楚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教室门口。

陈燃盯着草稿纸上杂乱的字迹，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鹿亦珩来了——那人身上特有的雪松混着青柠的气息，此刻正随着晚风缓缓漫进教室。

“怎么，看到我就这么紧张？”鹿亦珩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的球衣领口还沾着汗渍，夕阳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还以为你见我已经见腻了呢。”

陈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强装镇定地把草稿纸揉成一团：“谁紧张了？别自作多情了。找我什么事？”

可他的手指却在微微发颤，连自己都没察觉。

鹿亦珩走进教室，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陈燃面前坐下，两人的膝盖几乎相触。

陈燃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腰却抵上了窗台，退无可退。

温热的掌心突然贴上他的肩膀，鹿亦珩按住他的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别动。”

陈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校服布料下的皮肤像是被火灼烧。

他强装镇定地瞪着鹿亦珩，却在对上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时，喉结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你干嘛？”

鹿亦珩没有回答，而是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陈燃额前的碎发。

他的指尖带着篮球磨出的薄茧，擦过陈燃发烫的额头时，却比羽毛还要轻柔：“刚才打球的时候看到你了，发梢都被汗水浸湿了，这样容易感冒。”

陈燃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鹿亦珩特意来找他，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他别过头，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这么容易感冒。”

可心里却像揣着一窝乱撞的麻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鹿亦珩轻笑一声，收回手却又顺势揉了揉陈燃的脑袋，指腹擦过他发烫的耳垂：“不是吗？是的吧，还是特别让人操心的小孩。对了，明天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我听说新到了一批关于篮球战术的书。”

一提到篮球，陈燃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鹿亦珩：“真的？那我肯定去！”可话刚出口，他又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道，“不过你不是要去参加那个什么钢琴比赛吗？还有时间陪我去图书馆？”

鹿亦珩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倾身靠近。

陈燃能清晰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汗珠，还有那双眼睛里跳动的细碎光芒：“钢琴比赛下周才开始，而且……”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盯着陈燃，“比起比赛，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陈燃心底激起千层浪。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炸开了一朵烟花，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鹿亦珩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白色球衣掠过陈燃发烫的膝盖：“那就说定了，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

直到鹿亦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陈燃还坐在原地发愣。

窗外的暮色已经渐渐浓稠，教学楼的轮廓在夜色中变得模糊。

小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哇哦，刚才那气氛，简直甜得齁人！快老实交代，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陈燃这才回过神来，抓起书包就往教室外跑，书包带在身后晃出凌乱的弧线：“没什么！我要回家了！”

身后传来小悠的笑声，可他却顾不上理会，满脑子都是鹿亦珩那句“比起比赛，我更想和你在一起”和昨天鹿亦珩对他说的话。

回到家，陈燃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思绪拉回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和鹿亦珩是邻居，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在小区的空地上打篮球。

鹿亦珩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他，有一次他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鹿亦珩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结果自己的嘴角都被打破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依赖和信任慢慢变了质，变成了一种让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情感。

他不敢轻易表露，只能将这份喜欢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默默地关注着鹿亦珩的一举一动。

可今天，鹿亦珩那些若有若无的暗示，那些温柔的举动，却像是一颗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他开始期待明天的图书馆之行，期待能和鹿亦珩有更多的独处时光。

或许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第二天一早，陈燃就早早地起了床，对着衣柜挑选了整整半个小时，才选出一身自认为帅气的衣服。

他特意整理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微笑，确认自己没有什么瑕疵后，才满心欢喜地朝着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香。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温暖的光斑。

陈燃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鹿亦珩，那人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书，阳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自然一些，朝着鹿亦珩走去。

“你来啦。”鹿亦珩抬头看到陈燃，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容。

他的面前已经摆好了几本篮球战术的书，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我给你带了咖啡，记得加了双倍糖。”

陈燃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在鹿亦珩对面坐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鹿亦珩放在桌上的手上，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随意地搭在一本打开的书上。

他赶紧移开视线，拿起一本篮球战术书翻看，可满脑子都是鹿亦珩的身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怎么了？看不进去？”鹿亦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陈燃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鹿亦珩已经凑到了他的身边，两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鹿亦珩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咖啡的香气，将他团团包围。

陈燃慌乱地往后躲了躲，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就是……就是这本书有点难理解。”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鹿亦珩轻笑一声，伸手拿过陈燃手中的书。

他的手指擦过陈燃的指尖，像是一道电流划过。

“我给你讲讲吧。”鹿亦珩说着，便开始认真地讲解起书中的战术内容。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时不时还会用手在书上比划着，阳光透过他的手指，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陈燃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鹿亦珩靠近时温热的呼吸，还有那双眼睛里跳动的光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鹿亦珩讲完了一个战术，转过头来，却发现陈燃正盯着他发呆。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鹿亦珩的眼神变得幽深，他缓缓靠近，陈燃能清楚地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陈燃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图书馆里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将两人拉回了现实。

陈燃慌乱地站起身来，膝盖撞在桌角上，疼得他眼眶发红。

“我、我去借本书！”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着书架跑去，留下鹿亦珩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站在书架前，陈燃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心跳依旧快得离谱，耳边还回荡着鹿亦珩低沉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对鹿亦珩的感情已经再也藏不住了，可他却不知道，鹿亦珩对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意。

而另一边，鹿亦珩望着陈燃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上的折痕。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陈燃空着的座椅上。

他何尝不明白陈燃的心思，只是有些话，他还想再等一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向他倾诉自己内心深处最炽热的情感。

时间在两人的忐忑与期待中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陈燃从书架后探出头，偷偷望向窗边的位置，却发现鹿亦珩正望着窗外发呆，手中的咖啡早已凉透。

察觉到他的视线，鹿亦珩转过头来，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朝他招了招手。

陈燃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鹿亦珩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就当是奖励你今天这么认真学习。”

陈燃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鹿亦珩：“真的？那我要吃那家新开的火锅店！”

“好，都听你的。”鹿亦珩笑着说道，眼神里满是温柔。

他起身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相触，又迅速分开，像是受惊的蝴蝶。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阳光明媚而温暖。

陈燃低着头，不敢看鹿亦珩，心里还在为刚才在图书馆的事情感到害羞。

鹿亦珩却时不时侧头看他，嘴角的笑意从未消散。

街边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地面上重叠成模糊的轮廓。

陈燃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鹿亦珩，心里默默想着，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而他不知道的是，鹿亦珩也正用余光注视着他，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那些暗藏在眼神中的情愫，都在这个洒满阳光的周末，悄然生根发芽，等待着有一天，能够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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