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

晨雾未尽。

走廊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瓷砖地面倒映着教室透出的白炽灯灯光。

陈燃抱着一摞作业本往办公室走，袖口还沾着昨夜赶画稿留下的蓝紫色颜料，像不小心打翻的星空。

转角处突然传来细碎的议论声，他脚步一顿，听见几个女生躲在楼梯间窃窃私语。

“你看论坛了吗？有人拍到鹿亦珩和苏瑶在咖啡厅见面！还是那家新开的情侣主题店！”

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压低声音，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

“真的假的？上次那张合照我就觉得不对劲，苏瑶往他身边贴得也太近了……”

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镜框，“听说苏瑶爸爸是教育局的，这门当户对的，陈燃拿什么比啊？”

“说什么呢你们？！”突然响起清亮的女声，陈燃看到同班的牧小悠抱着素描本挤进人群，发梢还沾着颜料，“论坛照片只拍了半张桌子，谁知道是不是偶遇？而且陈燃画稿里藏了多少小心思，鹿亦珩每次盯着他的画傻笑的样子，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鹿亦珩喜欢谁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不够门当户对吗？！”

“就是就是！”几个举着手机的女生突然冒出来，正是学校的“珩燃CP团”，她们手机壳上全是陈燃画的同人贴纸。

“上周文化节他们在后台偷偷牵手，我都拍到了！还有鹿亦珩给陈燃买草莓牛奶，自己碰都不碰——这才叫双向奔赴！”

戴眼镜的女生撇撇嘴：“你们cp姐滤镜太厚了吧？苏瑶可是天天给鹿亦珩送进口零食……”

“送零食就能抢走人？”牧小悠气得跺脚，素描本上的铅笔灰簌簌往下掉，“陈燃上次发烧到39度，是谁翻墙给他送漫画稿？鹿亦珩数学竞赛奖杯刻的都是‘致我的灵感’，这些你们怎么不说？”

牧小悠没好气的说道，“鹿哥和我们燃宝本来就是一对！你们能不能不要再造谣鹿亦珩和这个谁那个谁的？！”

作业本“哗啦”掉在地上，陈燃的指尖瞬间发凉。

他弯腰捡本子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膝盖擦过地面的砂砾。

上周鹿亦珩说要“处理点事情”，电话里背景音确实有咖啡机的嗡鸣，那些没回的消息、缩短的视频通话时间，此刻都成了扎心的针。

午休时食堂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人潮涌动间餐盘碰撞声此起彼伏。

陈燃端着只有青菜豆腐的餐盘，远远看见鹿亦珩坐在老位置，白色校服领口沾着半片枫叶。

苏瑶正用叉子戳起一块缀满草莓的蛋糕，笑得眉眼弯弯：“亦珩，这是我特意让甜品师做的，北海道空运的草莓，尝尝看？”

“我说过了，我”

陈燃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走过去，餐盘重重砸在桌上，震得橙汁在纸杯里晃出涟漪：“鹿亦珩，你不是说对草莓过敏？连草莓味橡皮擦都要扔出教室的人，现在改口味了？”

他盯着苏瑶推过来的蛋糕，声音里裹着冰碴。

鹿亦珩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邻桌同学纷纷侧目：“燃燃，你听我解释……那天真的只是意外！”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背着我偷偷见面？还是解释为什么要骗我？”陈燃眼眶发红，抓起背包时带倒了水杯，“是我蠢，没看出来苏瑶每次找我聊漫画，眼睛都长在你身上！”

他转身冲进人群时，听见鹿亦珩在身后喊“等等”，但下课铃突然炸响，淹没了所有声音。

走廊里全是嬉笑打闹的学生，陈燃撞开天台的铁门，冷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

他蹲在墙角，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锁屏被“亦珩”的名字刷满，最后停在一条语音：“燃燃，我在画室等你，哪儿都别去。”

傍晚的画室空无一人，夕阳把石膏像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燃把自己关在里面疯狂涂画，橡皮擦屑落满画架。

画纸上的人物扭曲变形，全是鹿亦珩和苏瑶在咖啡厅碰杯的模样，笔尖刺破纸面发出“嗤啦”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手机在画架上不断震动，最后弹出一条消息：“我在器材室窗户这儿，手快冻僵了。”

陈燃咬着嘴唇走到窗边，看见鹿亦珩扒着生锈的窗台，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燃燃，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从器材室翻窗过来的，手都快断了……”他怀里还抱着个文件夹，边角被雨水洇湿。

窗户推开的瞬间，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鹿亦珩跌跌撞撞地爬进来，外套沾满墙灰，膝盖处破了个洞：“给。”

他把皱巴巴的信封递过去，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苏瑶想让我爸帮忙疏通关系，保送她去常青藤。那天在咖啡厅，是我拒绝她之后，她威胁说要把我们的事捅到教育局……”

陈燃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抖，信纸内侧果然用红笔写着“同性恋曝光”几个大字，旁边还画着两个交叠的小人被火焰包围。

他突然想起上周苏瑶来借漫画时，指甲在他手背划过的触感：“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摆设吗？看着你们卿卿我我，自己当傻子？”

“我怕你冲动！”鹿亦珩突然提高音量，又立刻软下来，伸手想抱他，却在半空停住，“苏瑶说只要我告诉别人，第二天全市的校长邮箱都会收到匿名邮件。我想着先稳住她，等她十二月出国就没事了……”他低头苦笑，“结果让你误会了这么久。”

画室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

陈燃突然抓起画架上的炭笔，在墙上用力写下一行字：“再敢瞒着我，就把你画成丑八怪！画进最恐怖的漫画里，让你被触手怪缠一辈子！”

鹿亦珩笑出声，眼眶却泛起水光。

他从背后掏出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两枚刻着卡通图案的情侣戒指：“本来想等文化节结束，在烟火下给你的。”

他轻轻拉起陈燃的手，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字母“CY&LYH”，“这个是你画的漫画主角，拿着剑保护世界；这个是总在旁边偷看他的小跟班，其实偷偷把他的背影画满了整个笔记本。”

陈燃盯着戒指，突然想起初中时，每次他画漫画，鹿亦珩都会撑着头傻笑，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画纸上。

那时候他以为对方只是无聊，现在才明白，那些目光里藏着比晚霞更炽热的温柔。

“下次不准一个人扛着。”陈燃把脸埋进鹿亦珩怀里，闷闷地说，“就算天塌下来，我们也一起扛。大不了我画个超级英雄，把教育局大楼都掀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里，鹿亦珩轻声哼起那首改编的《小幸运》。

陈燃跟着哼唱，忽然发现歌词里藏着更多秘密：“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是我少年时代画纸边的倒影……”

第二天，雨过天晴。

陈燃在校门口拦住正要进门的苏瑶，晨光穿透他指间的戒指，在地面投下小小的光斑：“听说你要出国？正好，省得我看见某些人碍眼。”

他晃了晃手，戒指上的卡通小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过走之前记住——鹿亦珩对草莓过敏，会起红疹，下次想装亲密，换个口味。”

苏瑶脸色铁青，高跟鞋在地面跺出清脆的声响。

陈燃转身时，看见鹿亦珩站在梧桐树下等他，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金色的光斑，校服口袋露出半截漫画稿——那是陈燃昨晚画到凌晨的新故事，主角和小跟班并肩站在彩虹桥上，背后是漫天星辰。

“走吧，我的专属模特。”陈燃勾住他的手指，“今天的漫画，要画我们打败坏心眼的公主。还要加个情节——公主被触手怪缠上，最后是小跟班用草莓炸弹救了主角！”

鹿亦珩笑着搂住他的肩膀，两个人的影子在地面上依偎成小小的一团。

远处传来上课铃，却比不上他们交握的手心里，那声逐渐加快的心跳清晰。

风掠过树梢，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在空中划出温柔的弧线。

而教学楼转角处，牧小悠和CP团正举着手机偷拍，打算把这一幕做成新的同人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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