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夜宴烛影深

雕花鎏金兽首香炉中，沉水香正腾起细烟。袁允棠垂眸拨弄着袖口金丝缠枝纹样，翡翠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Tonight's palace banquet，明为庆贺北疆大捷，实则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棋盘。

"娘娘可是嫌这殿内太闷？"

低哑男声自身后传来。她抬眼，镜中映出三皇子萧承煜的身影。少年皇子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玉珏随动作轻晃，眼底却藏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

袁允棠指尖掠过案上琉璃盏，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三殿下怎不去前头听那些将军们夸夸其谈？"

"比起刀枪剑戟，本皇子更想听听娘娘琴音。"萧承煜忽然伸手，替她拨正斜坠的珍珠步摇，"昨日在御花园，娘娘弹的《清平调》可让本皇子一夜未眠。"

鎏金暖炉烘得室内温度宜人，袁允棠却在这话语里品出几分试探意味。自上月她在太液池边"偶遇"这位被陛下冷落的皇子，对方的目光便时常黏在她身上。她垂眸掩去眼底锋芒，指尖轻轻按住少年手背："殿下可知道，臣妾房中的古琴，弦上曾断过三根银针？"

萧承煜瞳孔微缩，却未抽回手。她的指尖带着胭脂香，混着暖炉中龙涎香，竟比记忆中更勾人。这后宫里人人都说宸妃娘娘是朵带刺的红玫瑰，可他偏想试试，这刺究竟有多锋利。

殿外忽然传来喧哗。袁允棠循声望去，正见皇帝萧明澈扶着林贵人走进来。那女子鬓间簪着新贡的东珠，裙摆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烛光下分外刺目——正是她去年赏给林贵人的料子。

"娘娘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萧承煜轻声道，"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她忽然轻笑出声，转身时广袖拂过案上酒壶，琥珀色酒液在青砖上蜿蜒成河："伤心？陛下龙体康健，皇子们聪慧懂事，本宫高兴还来不及。"话音未落，指尖已勾住萧承煜腰间玉带，"倒是三殿下，可知这宫里的规矩？"

少年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她泛着珍珠光泽的唇上："什么规矩？"

"规矩就是..."袁允棠忽然凑近，在他耳边低笑，"不该看的人，要瞎了眼才好。"话音未落，殿内烛火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织物摩擦声。当宫人重新点起烛火时，她已端坐在琴案前，素手拨弄琴弦，仿佛方才的暗流从未发生。

萧明澈的目光扫过萧承煜微乱的衣襟，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林贵人见状，连忙替皇帝斟酒："陛下，听说宸妃娘娘新谱了《胡笳十八拍》，不如让臣妾..."

"不必了。"皇帝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袁允棠身上，"允棠，弹些喜庆的吧。"

她垂眸应下，指尖却在琴弦上拨出《汉宫秋》的调子。记忆中初次见萧明澈，他也是这样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地看着她被献入宫中。那时她尚不知，这双眼睛里藏着多少帝王心术。

琴音忽然转急，如冰泉冷涩弦凝绝。袁允棠抬眼，正与萧明澈目光相撞。那双眼睛里有探究，有警告，却独独没有当年的灼热。她忽然想起方才在暗处，萧承煜掌心的温度——那是种近乎莽撞的、带着少年气的灼热，与眼前这位帝王截然不同。

曲终，殿内掌声寥寥。林贵人适时开口："娘娘这曲子弹得虽好，却太过哀伤，倒像是在咒北疆的将士们..."

"林贵人这话可就错了。"袁允棠放下拨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琴弦，"《胡笳十八拍》本就是思乡之曲，难道贵人觉得，那些为陛下征战的将士们，不该想家？"

林贵人脸色一白，下意识看向皇帝。萧明澈却只是淡淡道："夜深了，诸位各自回宫吧。"说罢，他忽然看向袁允棠，"允棠，随朕去御书房。"

殿外月华如水，袁允棠跟着萧明澈穿过九曲桥。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皇帝忽然驻足，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今日宴上，朕看三皇子与你倒是聊得投机。"

她垂眸看着水中月影："陛下说笑了，不过是些家常话。"

"家常话？"萧明澈忽然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朕的宸妃，何时与皇子们有了家常可聊？"

月光落在他面上，将眉眼刻得冷硬。袁允棠忽然想起，这张脸曾在无数个夜晚温柔地俯视她，说尽天下情语。可如今，那些话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陛下难道忘了，"她忽然伸手勾住他脖颈，指尖拨弄他耳垂上的红玛瑙坠子，"当年臣妾被送入宫时，陛下说过什么？"

萧明澈瞳孔微缩，那夜的记忆突然翻涌——她身着红衣，在烛火中转身，眼尾朱砂痣如滴血。他说："从此往后，你便是朕的掌中之物。"

"掌中之物..."袁允棠轻笑，忽然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这个吻带着几分凉薄，像是雪水融在炭火上，转瞬即逝。她退后半步，月光落在她眼底，像是碎了一湖星子，"陛下可还记得，臣妾最怕冷？"

皇帝凝视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御书房的方向，有灯笼次第亮起。袁允棠将头靠在他肩上，望着漫天繁星，忽然想起方才萧承煜眼中的灼热。

这深宫里的人，谁不是在捧着一把火取暖？只是有人捧的是烛火，有人捧的是炭火，而她...早已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成了别人眼中的火。

"允棠..."萧明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明日陪朕去太庙吧。"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换上温柔笑意："好。"

夜风掠过湖面，吹皱一池月光。远处宫墙下，一道黑影闪过。袁允棠勾唇——萧承煜，终究还是学不会藏起自己的影子。

太庙的钟声在远处响起，惊起一滩宿鸟。她靠在皇帝怀里，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似乎又多了几分可玩味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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